文艺美学基本理论·自然的人化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一书中提出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美学观点。马克思在论述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时,从审美角度来说,大致曾表述过如下的思想:“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说来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说来才是他的人的存在;而自然界对他说来才成为人。” “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你同人和自然界的一切关系,都必须是你的现实的个人生活的,与你的意志的对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现。”马克思的上述观点清楚表明,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他在进行着社会的、人的实践,因此他把一切都变成社会的、人的,以致连人的自然性的本质,也得受社会的制约,变成社会的人的存在;把人同自然界的关系变成人的关系, “是你的现实的个人生活的、与你的意志的对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现。”这个规律体现在人的审美活动中,人所观赏的自然界,人所艺术表现的自然界,就成了作为社会的人的“人化的自然界”。因为,这种自然界引起的感觉,是人的美感,这种对象是被人感觉化的对象,因而是人对自然界的审美对象化,即马克思所说的“人化的自然界”。
丰富多采的自然界,是一种不依赖人的意识而存在的现实。客观的自然现象,都可以成为人的审美对象,与人构成一定的审美关系,可是这种美仅只存在于自然本身。还是在自然中观照了人自身的本质的结果?对此必须有明确回答。
美是人发现和创造的一种感性对象,自然美也同样如此。自然美是自然中所包含的美的意蕴与人的本质力量的统一。作为一种“自在之物”,自然界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凭借自然条件而存在的自然美的底蕴也是如此。但在人类产生之前,因为没有观照对象的主体存在,所以从矛盾关系中的事物皆以对立方面为自己存在的条件的对象化的意义上说,自然美也是不存在的。即使是人类社会的初期,因为自然是人类的“异己”力量,人只是屈从于大自然的奴隶,这时也仍然没有多少自然美可言。光明的美,被人们称为野蛮人变成人的伟大天赐之一,那也只能是在人类发现火之后的感受,在这之前即使是太阳的光辉,由于灼热干旱,阴阳失调,也常是人的诅咒对象。我国古代神话《后羿射日》、 《夸父逐日》就反映了人与自然的这种矛盾关系。正象高尔基说的: “在环绕着我们并且仇视着我们的自然界中是没有美的。”这是合乎人的审美心理与社会心理的综合规律的。但自然毕竟是人的直接的生产资料,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人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社会活动中,逐渐认识和掌握了某些自然规律,便创造性地、自然地改变着他们和自然的关系,改变的结果便出现了“人化的自然”。从这个角度说, “人化的自然”实际是历史的产物。
所谓“人化的自然”,就是把外部世界转化成为人的世界,转化成能观照人自身的“镜子”,自然界这时成为“人的现实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这时自然成了人的作品、产品,人也成为属于自然的人,成为“自然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人类通过自己的生产实践,又生产出一个包括自身在内的“整个自然”,这时才是现实的自然美的实现。这样的自然所以是美的,因为它可以确证人的自由自觉的创造力,可以在人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如马克思所说: “我在我的生产中物化了我的个性和我的个性的特点,因此我既在活动时享受了个人的生命表现,又在对产品的直观中由于认识到我的个性是物质的,可以直观地感知的因而是毫无疑问的权力而感受到个人的乐趣。”人对自然的审美,实际正是如此。爱斯基摩人模仿海豹的动作跳舞;西班牙阿尔塔米拉的山洞保留有猎捕野牛的壁画;许多原始民族都用动物的齿、骨、皮、羽毛等作装饰品。这一方面说明,狩猎活动是人类早期实践活动的基本形式;另一方面也说明,那些自然物的装饰品所以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因为它们显示了人的意志、智慧和力量,显示了人的勇武和骄傲。人们所以能够发现那些动物身上的自然美,是因为看出自然是生命所以发生滋长的宏大怀抱,在自然中可以看出人的力量的光辉。能够把动物最锐利的牙齿缀饰在脖子上,能够把兽皮作为最早的“服装”,显示了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的伟力。
就物种关系来说,人作为类的存在,他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创造性;因此不论对经过直接改造或者未经直接改造的自然,他都可以通过精神活动过程去占有它,掌握它;通过认识、想象的联系,使人与自然融为一体,成为人化的自然界。同时,它还可以依据对生活的体验、感受,在自然中找到与人的思想、感情、性格、情操等相契合的切点,寄托某种寓意,既是对自然的肯定,也是在对象中肯定自己。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宫的冷清、孤寂,与诗人羁旅他乡、遗世独立的心情是息息相通的,此时的明月便主体化了,现实化了,成为诗人倾吐衷肠的伴侣了。马克思在《手稿》中的论述,揭示了自然美的本质规律,他说“你同人和自然界的一切关系,都必须是你的现实的个人生活的、与你的意志的对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现。”就是说,自然美的实现必须是以主体对象化为前提的。
自然美的本质所体现的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大致有三种形态。第一种是:经过劳动实践,借助工具对自然实行直接的物质性的改造、开发,如农田、园林、河网这种自然美,就是最直接意义上的“人化的自然界”。第二种是: 自然物已进入人的生活过程,与人发生联系,与人相接近,人使之成为具有人的意味的存在物,人从经验中可以在它们身上感到人一样的东西。也可以说是,自然与人之间建立了人的关系,使人感到它有人的某种本质的存在,可以寄托人的情感,使人感到自由和快感。这也是一种人化,是人用对于人自身的要求观物,物备于人,达到了人的自由自觉的对象化,是存在于人的经验感受中的自然物。人虽然没能实际作用于它们,但却可以在想象中作用于它们,使它们不仅成为人化的审美对象,还成为审美意识的一部分。费尔巴哈说: “那些离开人最远的对象,因为是人的对象,并且就它们是人的对象而言,乃是人的本质的显示。”第三种是: 自然物以其形式美发生与人的实践的联系,成为人肯定对象世界也同时肯定自身本质的形式。人在生产劳动实践中,以自然界为对象进行产品的创造。如马克思指出: “人靠自然界生活”;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自然产品才能生活, 自然界不仅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也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使之“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这时人的生产就能积极地支配自然界,再生产整个的自然界,并能超脱肉体的需要进行真正的生产,懂得按照任何物种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人就是在这种创造中,掌握了自然规律,也发现了存在于自然界中美的规律,并按自然的这些规律来造型,使其不但具有更大的使用价值,也具有更大的审美价值。例如自然物所具有某些形式和水平机械的组织性,它表现为运动、组合、定位中的某种均衡、匀称,以及球形、结晶等等。人在认识和改造自然界的实践中,把握了这种规律,并把这种美的运动形式运用到自己的产品创造中去,然后又由自身创造的对象物,反照并直观自身,肯定自身,这样也造成了人同自然界的对象性的现实的关系。这可以说是从自然界抽取出形式美,然后再以之复现于人的劳动产品和艺术产品创造之中,这是人通过实践过程以形式美的方式和自然联系起来,使自然界成为人的对象化的造型凭借。新石器时期出现的彩陶,其纹饰的来源、发展,非常明显地说明,原始人运用自然形式美的法则, 自觉地美化产品的事实。那些由变化的线条巧妙地编织而成的图案,都是人类长期审美实践过程中对自然事物形式特征的提炼和概括的结果。有的是自然形象的直接反映,如兽纹、鱼纹、鸟纹等等;有的是自然形式美的概括和抽象,如彩陶上的一些几何图形之类。普列汉诺夫曾经引用艾伦莱赫的话来说明这些几何图形产生的根源:“所有一切具有几何图形的花样,事实上都是一切非常具体的对象的、大部分是动物的缩小的或有时候甚至是模仿的图形。”人在进行这种创造的时候,实际是按照人对自然的实际掌握所进行的创造,这种创造带有把握和加工的意味,是自然形式的人工化,这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独特方式,是在对自然的感受后,又在取法自然形式的对象创造中对自己的肯定。
“人化的自然”的实现是有条件的,而且随着人类的发展,它也在不断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深化。要理解这一点,必须从主体与客体的辩证关系上去把握,单从一个方面来看是无法说清这个问题的。一方面,人类的生产实践创造了对象世界,即所谓客体,这是建立自然美的基础。另一方面,“人化的自然”的深化和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更取决于主体的条件。
(王向峰)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提出的观点: “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
由于劳动和社会实践的改造作用,经过长期深刻的历史过程,使自然不断被打上人的印记,成为“属人的自然”, “成为人的无机的身体”。被人的劳动和社会实践改造过了的自然同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对人来说,它不再是疏远的、隔膜的、冷漠的、敌对的、恐怖的,而变得彼此接近、两相融合、交互渗透起来。因人化的自然对象上体现着人的物质追求的意志和目的,显示着人的智慧、技能、灵巧和全部本质力量,包含着对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确认和肯定,从而使人感到亲切。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 “从理论领域说来,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一方面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表现在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由于人化自然体现着人的目的和追求,包含着对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确认和肯定,因此,这种被人化了的对象好比是感性地摆在创作主体面前的“人的心理学”,恰似“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当人们阅读这本记载着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时,自然会引起心理反映,给自己带来审美的愉悦和快感。美和美感蕴藏在人化的自然中。
(陆贵山)
△也称“人化的自然”,是马克思在其所著《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一书“第三手稿”中提出的命题。这一命题,对于哲学、经济学、人类学等学科的研究有一定的意义。中国美学界的一些学者,把这一命题运用于美学研究中,将其视为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点的一个重要方面。
在朱光潜看来, “自然的人化”与马克思在《手稿》中使用过的另一个术语“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同一序列的概念、术语。他针对马克思所讲过的“在对象的现实界,对于社会中的人到处都已变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界——即人的现实界,因而成为他自己的本质力量的现实界时,一切对象对于人就变成了他自己的对象”,解释说, “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界”即人的各种感觉和功能发挥作用的场所。 “一切对象对于人就变成了他自己的对象化”就是“人化的自然”。
但是, “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同“自然的人化”,按朱光潜的解释,两者还是有所分别的。“自然的人化”,是针对相对于主体的客体来说的,是说在人改造自然的过程中,改变了自然界原有的面貌,日益丰富化,就成了人化的自然。例如原始人造的石刀,这是人经过劳动去创造、去生产而造成的工具。这种对象已不是粗糙的自然,例如天然的石头,而是人的劳动的产品。它不仅具有物质的性质,而且还具有人的精神的性质。而“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相对于客体的主体来说的,是说人在生产劳动中,发挥了自己的本质力量,在对象中看出自己的本质力量,认识到自己,肯定自己是一种“种族的存在”,因此丰富了自己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
朱光潜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在人的实践基础上的辩证统一的关系。因此,我们必须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来解释和阐明“自然的人化”的问题。按朱光潜的观点,实践分作物质生产实践和精神生产实践等两个方面。自然的人化,之于物质生产实践,是很好解释的。朱光潜指出,从有人类社会以来,自然一直就是人的生活材料,人的生产力,人的认识和实践的对象,人一直就在设法了解它,和它斗争,征服它,改变它。 “它和人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片耕地就不是蒙昧洪荒时代的荒地,人已在它上面打下了人的烙印,它就变成了人的‘作品’,一块有社会意义的土地。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人化的自然’”。
朱光潜在自己的美学理论中,反复强调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具有一致性的特点,并明确指出“艺术是一种生产劳动,是精神方面的生产劳动”。他说: “人通过实践来创造一个对象世界,即对无机自然界进行加工改造。这条原则既适用于包括哲学科学和文艺的精神生产。这两种生产都既要根据自然,又要对自然进行加工改造。”因此在他看来,无论是劳动创造,还是艺术创造,基本原则都只有一个: “自然的人化”或“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这就明确无误地表明,包括艺术生产产品在内的整个精神生产产品,都是自然的人化。例如一件工具、一座房屋、一片自然风景乃至一幅画,都是劳动的结果,都起着为人服务的作用,都是“人化的自然”。朱光潜认为,马克思有关自然的人化的思想,生动地体现着人与自然、心与物的既对立又互相依存、互相促进而达到统一的唯物辩证的基本原则,同时也体现着主观与客观的既对立又互相依存、互相促进而达到统一的唯物辩证的基本原则。按朱光潜“美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的观点,美就在自然的人化的过程中。
朱光潜指出,生产劳动者就是人性的社会性的人,凭他的本质力量对自然的加工改造。在这一过程中,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丰富和发展了自身, “改造了自然也改造了自己”。这就是说,在自然界人化的同时,人本身也人化了。其标志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丰富,自由自觉的完满性的实现。
马克思在《手稿》中说:“人是用全面的方式,因而是作为整体的人,来掌握他的全面本质。”朱光潜认为,这里讲的“人的整体”对于美学和艺术创作的意义十分重大。它的基本内容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是“视,听,嗅,味,触,思维,观照,情感,意志,活动,生活。总之,人的个体所有的全部器官,以及在形式上属于社会器官一类的那些器官”,它们“都是针对着对象,要占领或掌管该对象,要占领或掌管人类的现实界,它们针对对象的活动就是人类的现实生活的活动”。朱光潜指出,过去心理学只把视、听、嗅、味、触叫做“五官”,每一种器官管一种感觉。马克思把器官扩大到人的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全部本质力量和功能。五官之外他还提到思维,意志,情感。各种器官都是在长期历史发展中由实践经验逐渐形成的。 “各种器官的形成是从古到今全部世界史的工作成果。”这就是说,人作为“整体的人”,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都得到了人化。
自然的人化的上述内容,都包含着主观与客观相结合的性质,也都是曲折又绵长的。
(洪凤桐 编述)
△马克思早期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一个观点。后来,有的美学家和美学学派,将它当做“马克思的美学思想”来宣传,并引为自己美学主张的根据,出现了美学上的所谓“自然的人化”说,
马克思的《手稿》谈到“人化了的自然界”,其根本意图是对废除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歌颂。在《手稿》看来,在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和劳动产品是疏远化了的,和作为劳动对象的自然界是敌对的,和劳动活动也是对抗的。废除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以后,人和自然才达到了完全的统一,作为人的对象的自然界也就成为“人化了的自然界”。可见,《手稿》这些论述并不是说,人类社会一产生, 自然界就变成了“人化的自然”。
同时, 《手稿》有关“人化了的自然界”的思想观点,虽有批判私有制的革命倾向,但在理论上是受到费尔巴哈人本主义思想的严重影响的。主张人和自然处在统一的关系之中,本来就是人本主义的思想特点之一。 《手稿》把这种人和自然的完全统一作为共产主义的理想,显然并没有超越人本主义的界限。而且, 《手稿》理解的“人化”,即是人的本质化,即是以自然的人的族类本质去“人化”。在有关“人化了的自然界”的一段论述中,则更是明确地指以“人的全面本质”之一的感觉去“化”自然。这就从人本主义这种不彻底的唯物主义转落到主观唯心主义。
还应指出, 《手稿》关于“人化了的自然界”的观点,与美学没有关系,也不表现马克思的美学思想。 《手稿》在认识上不但是唯物主义的,而且已经克服了费尔巴哈的直观性。 《手稿》有一些直接论述美学问题的言论,都是以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为基础的。就是在把人的感觉的对象看作是“人化了的自然界”、从而去批判私有制的论述中,《手稿》也谈到了美学的问题;而这些美学言论却是坚定地站在唯物主义立场上,从坚持自然界的对象是客观的现实存在的前提出发的。例如说, “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无动于衷”,贩卖矿物的商人“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特性”;这显然都表明,景色的美、矿物的美是客观的,并不随人是否感觉而产生或消失。这些意见,又显然与《手稿》关于“美的规律”的论点是一致的,而且都是正确的,唯物主义的。
美学上的“自然的人化”说,无视或忽视《手稿》直接的美学论述,却把本来与马克思美学思想无关的“人化的自然”的观点说成马克思主要的美学主张。这当然不符合《手稿》的实际。 “自然的人化”说又认为,根据“人化的自然”的观点,从人类产生以后, 自然就一定要作为人的对象而存在,自然就有了社会性,就成为了“人化的自然”。这当然又是不符合《手稿》关于“人化了的自然界”的理论实际的。美学上的“自然的人化”说,进而主张自然本身无所谓美,只有当自然对象成为“人化的自然”,即已包含了人的本质的“外化”或“对象化”之时,它才成为美的。这实际上是把自然美仅仅看作美的理念的显现或外化的另一种说法。
“自然的人化”说还认为,所谓“人化”不一定是通过生产劳动实践的物质活动去“化”,而可以泛指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生活发生的一切关系,人没有动过的自然物也能成为“人化的自然”。这样的“人化”,也就包括了人的“意识化”、 “情感外射”,这也不是《手稿》中的观点。
而且,即使是经过人的生产劳动实践的改造,其劳动产品实际上并不一定都是美的。可以说,凡是按照美的规律去生产的产品是美的,凡是违背美的规律去生产的产品只能是丑的。可见,美另有美的规律, “自然的人化”决不是美的规律。 “人化的自然”未必是美的,美不在“自然的人化”。
(严昭柱)
△也称“人化的自然”,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的命题。这一命题,无论是对于经济学的研究,还是对于哲学的研究,都有重要的意义。把马克思阐述的这一观点用于美学研究,因学派不同,具体解释也有所不同。
李泽厚指出,要用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从“自然的人化”这一基本思想出发来探索美的本质和根源。他说, “一个没有形式(形象)的美那不是美。这种形式就正是人化的自然”。他又说: “美不只是一个艺术欣赏或艺术创作的问题,而是‘自然的人化’这样一个根本哲学一历史学问题。”
李泽厚不同意把“自然的人化”理解为赋于自然以人的思想情感,亦即看成主观作用于自然。他认为应该区别两种所谓“人化”:一是社会生活造成的客观实际上的“自然的人化”;二是意识作用所造成的艺术或欣赏中的“自然的人化”。在李泽厚看来,马克思在手稿中并不是谈艺术或审美活动问题时而是在谈人类劳动、社会生产等经济学和哲学问题时,使用“自然的人化”这一概念的。这就是说,马克思所讲的“自然的人化”,是指人类的基本的客观实践活动,指通过改造自然赋予自然以社会的(人的)性质、意义。“‘人化’者,通过实践(改造自然)而非通过意识(欣赏自然)去‘化’也”。总之,“自然的人化”,是指经过社会实践使自然从与人无干的、敌对的或自在的变为与人相关的、有益的、为人的对象。用马克思的原话来说,这就是“自然的向人生成”,自然变成了“人类学的自然”,是“人类的非有机的躯体”。
李泽厚的整个美学思想的特点,是强调主体性实践哲学,亦即人类学本体论的实践哲学。因此,在论述人类构建主体性的理论时,他强调自然的人化的双向进展的特点,即“内在的和外在的”自然的人化。这是说,一方面, 自然的人化创造了人类客观的物质文明,即由不同社会生产方式所展现出来的从原始工具到现代化的大工业生产,即工艺一社会结构。这是人类主体性的客观方面。另一方面, 自然的人化创造了人类主观的内在精神文明,就是由理性分别内化、凝聚、积淀为智力、意志、审美的形式结构,即文化—心理结构。这是人类主体性的主观方面,即人性结构。以上所说的客观的外在的工艺—社会结构和主观的内在的文化—心理结构,相互联系、制约、渗透,构成人类建设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整个历史行程。李泽厚指出, 自然的人化的学说,正是“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在美学上的一种具体的表现或落实”。在自然的人化中,人们必须按照客观规律(真)去改造世界,才能得到自由;人们必须使主观规律按照客观规律去实践(善),才能得到实现。因此,在实践中使自然人化的过程,也就是自然与人、客观性与人、客观性与主体性、真与善、感性与理性、规律与目的、必然与自由的矛盾统一的过程。其中,人们通过社会实践能动地产生符合客观规律的主观目的(真),符合规律性的目的通过客观性的实践活动(善),便能得到实现。也就是说, “真”为人所掌握,与人发生关系,成为主体化(即人化)的“真”; “善”得到了实现,实践得到了肯定,成为实现了(对象化)的“善”。这个“实现了的善” (对象化的善)与人化了的真(主体化的真)的统一,即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这就是美。在这漫长的自然的人化的过程中,自然规律与社会实践、客观必然与主观目的,才能真正的有机的渗透交融与一致,理性才能积淀在感性中,内容才能积淀在形式中,自然的形式才能成为自由的形式。美就是“自由的形式”,“美是现实以自由形式对实践的肯定”。按李泽厚的观点,无论是社会美,还是自然美,都产生于以使用和创造工具的劳动生产为核心的社会实践即自然的人化中。
李泽厚认为,自然的人化,“是一个深刻广阔的哲学概念”,它指的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历史尺度,指的是整个社会发展达到一定阶段,人和自然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变革。因此,应该把“自然的人化”即社会实践放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放在人类整个历史行程中,作历史的逻辑的理解,既要看到人类实践的直接现实性,又要看到人类实践的普遍性。这就是说,不能把“自然的人化”仅仅看作是经过劳动改造了的对象。 “自然的人化”,是人类历史发展的整个成果,它标志着人类对自然的占有和征服,标志着人和自然的关系的根本改变。它包括直接的局部的外在形态的改变,也包括间接的整体的内在关系的改变。因此,天空、大海、火山、野林等虽然是没有经过人直接改造的自然,但在人类实践已经达到能够征服自然这个历史水平的时候,它们和人的内在关系也发生了变化,也成为人化的自然。
如前所说,自然的人化,是外在和内在的双向进展的自然的人化。因此,李泽厚认为,实践在人化客观自然界的同时,也就人化了主体的自然——五官感觉,使它不再只是满足单纯生理欲望的器官,而成为进行社会实践的工具。这个过程,就是人的人化,人的“人的本性”化。在这个过程中,社会、历史、理性积淀在感性、个体、直观中,构建了主体的审美心理结构,产生了美感。按李泽厚对“自然的人化”的理解,美和美感都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