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孟建平散文赏析

母亲总是那么坚强,少有眼泪。

和母亲约好,要见个面,我想安慰她。昨日听到她在电话里又伤心了,我心很疼,替我的母亲。我小心翼翼地安排接到她,免得她找我不顺利。母亲对待自己总是极其胆大,比如说负载比她身体还重的东西,比如说她的皮肤病总长不过她的意志。对待别人她又是完全胆小,怕妨碍了别人,怯怯的眼神,让我总想保护她。约好了相见,我一定不能让她等我。母亲打工的地方距离我并不远,我想10分钟就可以见到。我是专门请了假要和她聊聊天。我提前5分钟到达,左右两个方向仔细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天空下着小雨,人们大多穿了防雨衣在小雨中迅速穿行。20分钟过去了,竟没有等到,也不敢打电话,怕母亲在雨中骑车再接电话不方便,有危险的动作。半小时后尝试,电话通了,母亲说到她自己的家了。

母亲没有来见我,我了解她 ,她不想我看到她前晚伤心哭红的眼睛。她常常担心她的孩子们受委屈,所以担待下来很多已经不属于她份内的事情。儿女成家,做父母的应该可以休息一下了,至少在孩子们不急需她帮助的时候,可以闲下来。可是她不能,她说,我从小就干活,我只会干活,我喜欢干活……

所以母亲,马上要70岁了,现在还是三班倒,在一家人工厂制作打气筒的塑胶管带。我去她工作的地方看望过她。那里机器的声音很大,有些听不清彼此说话,我很清楚那里噪音污染的分贝,然而,母亲很骄傲地说,老板很满意她那么能干。是的,母亲已经会操控电脑程序,能够麻利地完成捆绑机器整齐切割下来的气筒带。你还好么,能跟得上么,我开始时会很小心的问。说服不了她停止做这个活计,我只好在外围小心地保护她的心情,关注她的身体状况。我了解,机器的无情的转动,它的速度不变,我的母亲的速度也不能改变,我只能祈祷转动的速度不要那么快!可是,母親是高兴的,她骄傲自己的身体很壮,骄傲老板对待她的态度,骄傲于不给儿女添麻烦,骄傲于自己辛苦创造的家业!

母亲的确很能干。记得还有生产队的时候,年轻的我母亲,常常是大片的田地上劳动场面上最厉害的剪影,肩挑背负,在队里搬运玉米,小麦,花生,红薯,青草等各种需要搬运的农产品;翻地,锄地,拔苗,泼水,拉犁拉靶,她总是勇挑重担的第一名;至于女工活,纳鞋底,做鞋子,做衣服,缝被子,纺棉花,织布,她的手艺和速度从来让女人们敬佩。那时,日子万般苦,母亲却总能让我们有幸福感:母亲利用劳动间歇时间男人般用亲手脱出的重达几十斤的数千块土坯为我们盖上了新房子;节日期间是她苦心经营的美食与盛装;夏季夜晚混沌醒来,我们热醒了,常看到母亲在为我们扇风,一个孩子翻过去睡着了,再换另一个;冬日里则是举灯查看有没有跳蚤咬人……我是幸福的,在那般苦日子里,我们从来没有穿过一件破洞的衣服,即便是母亲手工织的粗布,也会剪裁时尚。没有谁能想象的出,有一年夏天雨季,母亲竟然用布料为我做出一双凉鞋。虽然下雨鞋子也会湿,但是脚背上均匀裁出的糖果型洞洞,以及精致的边秀,着实好看,舒适,温暖人生。

母亲在生活中,遇到过很多的困难,她总会挺住,挺过来。6岁没了父亲,姐姐早嫁,加上灾害年,开始小手拽野菜,为大家庭的吃饭分忧。母亲说,我拽野菜不怕,怕的是背不动,只好在成人的帮助下,放到肩膀上,顶不住,就摔下来,反复几次,到家时野菜几乎要摔烂掉,但每天都要去,不然,就没有菜下锅。母亲13或14岁时,额头长一小黄水疮,然后延伸到头皮,耳朵上。我能记忆时候起,常看到她闲下来时,坐或站在门前,用手去挠头发,然后是白色的头皮纷纷下来。长了一头这东西,真是丢人,母亲常常这样说,我不觉得母亲的头皮丢人,只是心疼她不舒服。黄水疮严重的时候曾严重侵犯过母亲的耳朵,耳朵的下部分常常流黄水,最下端干脆直接裂开,断裂,像是要把整个耳朵断下来。当时日子很穷,舍不得买点药,不怕的,它长不过我,母亲笑笑,我懂得贫困背后的母亲的坚强。

母亲流泪的时候不多,而且,是不应该流泪的时候。她和父亲吵架的时候,会很伤心。是的,这么能干又漂亮的母亲,这么坚强又不失温柔的母亲,应该得到父亲的呵护,况且,母亲还比父亲小那么多。然而母亲不会能理解父亲的经历,一个曾经在黑夜的战场上走过的人,看到过生死之间的人。不管什么经历,其实也不是理由,他应该呵护母亲,一生为他经营家业、儿女的人。也许他心里呵护,不会表达,又或许是他不善情长让母亲这个小女人缺失了爱情。让母亲掉眼泪最多的,大概还是她娇养的儿女了吧。母亲小小的身躯,尽力展开她的羽翼,想为儿女遮风挡雨,穿透未来。她的大多的眼泪,是不被理解,是心疼,始终是心疼,担心儿女的天空够不够晴朗,与她自己的幸福利益无关,尽管她自己也马上70了。母亲,请休息一下吧,请心疼一下自己,放松一下你紧张的神经,舒展一下你弯曲变形的手指、筋骨。母亲,我等你来,也是要说说这些话,你改变主意,没有来见我,我懂得你是不愿意我看到你的辛苦,伤痛,我懂。好好休息一下吧,喜欢看到你的笑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