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南方像埋进火炉中,世人为一座座城邦倾倒,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柏油路面扭曲的热浪组成沉甸甸的情绪,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这座海滨小城,有着“最宜居城市”的金字招牌,夏日中有股莫名的情绪,和吹拂而来的海风,和攀升的楼价一样,翻涌着热浪。
这种天里,忘了戴墨镜出门,实在是一件糟糕的事情。走到斑马线前,恰好窜醒的红灯更令人生厌,绿灯显得比往时都要晚些,姗姗来迟的行人和久候的车流都在透支着汗水与不多的耐心。四顾全是明澄澄的晃眼,旁边大厦的幕墙将阳光狠狠拍到地面。从高耸的大厦俯瞰下来,我们这些人就像地表几只蹦跶叽喳又不起眼的麻雀罢!
我听到身后一阵车轱辘的响动,脚下滚烫的路面微微颤动。一位赤裸上身的中年男子,拉着板车徐徐靠近。双臂绕过粗麻绳握紧拉手,弓着背又仰起脸,脖子上披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也不知是水,还是汗。中年男子身上黝黑又红亮亮的,像抹了一身油,拉着板车徐徐前进,上面是一捆捆纸皮山。男子徐徐靠近的身影,让我想起攀爬在乡下老家墙旮旯的蜗牛。
我让开身子,把靠前的位置腾出来,瞅着开始闪烁的红灯,估算着绿灯的时间距离,如果顺利,20秒的时间他可以把板车拉到马路对面,而我只需10秒。绿灯终于亮起,我听到身后行人不耐的叹气声,倏忽之间,众人加快步伐过路。我按计划到了对面绿荫,回首一看,中年男子果然才到路中央。他的身后还有几个赶路的突然加速窜过,男子努力避让,板车晃了几下,一捆纸皮掉下来,打了两滚回到路中央。男子一瞪眼,止住步伐。绿灯开始闪烁,久候的汽车终于失去耐心,尖锐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直欲刺破闷躁的热气。
中年男子咬了咬牙,把车拉过马路,靠在路边,车流中那捆纸皮被车擦了几下,滚得更远了,男子眼睛盯着纸皮捆,喉咙涌动几下,似乎想喊几声……又一个绿灯亮起,男子迅速跑出去把纸皮捆扛回车上,拉着板车晃悠悠地走了。烈日下,他黝亮的背上,汗与盐渍反光,像一只蜗牛,匍匐着在地表上攀爬。多少年没见过长在身上的盐渍了?记得家乡的田野上,庄稼汉披着汗巾,驱赶着老牛犁地,庄稼汉推着犁把,老牛一步一印,骄阳下,静谧的水田与庄稼汉背上盐渍熠熠生光,让家乡成为拥有温度与光泽的忆念原乡。
拉板车的男子与形色匆匆的路人,让我揣想着,骄阳下,有多少人在一座城的内腑攀爬,这些背负着故乡与亲朋沉甸甸的目光,有的包袱大,有的小,和我們亲近的地表一样,负重爬行着,视野盯着邈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