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静坐此地,心有千言万语,
宛如一只盛满绿果的完好篮子。
成千个被毁的古代诸神的
碎片
在我的血液里相互探索,相互接近。
渴望重建他们的塑像。
从他们破碎的唇际
飘来一曲歌在我口边生起,
一阵溶化的松香
几块精炼的神秘顽石。
然而,我就是遗忘,我就是叛逆,
我是贝壳,无法从大海中隔开
哪怕是微小的波浪的回声。
我不张望水淹的寺庙
而只瞩目废墟上的树林
看他们挪移着浓荫,用利齿啮咬
过往的清风阵阵。
我眼下的遭到刻痕
像盲人指尖下摸索的花朵。
然而,我知道:
我身后蜷缩着另一个身躯,
我四周悄然掠过
许多生命
像丛林中夜间活动的野兽。
我知道: 在某处
仿佛是荒漠中的仙人掌,
有一颗布满荆棘的心,
它静等一个姓名,似仙人掌渴待淋雨。
但是在碑文语言中
我仅仅知道几个字
在这字下他们活埋了我的祖先。
(吴迪、李力 译)
【赏析】
作为一块“古石”,“我”的身上承载着历史的雕刻刀留下的痕迹,“我”已穿越千年,有待世人的发掘。作为历史的载体,“成千个被毁的古代诸神的/碎片/在我的血液里相互探索,相互接近”。 在这种情况下,“我”所承载的信息可能被人们发现后挖掘出来,用来作为历史的见证和记录,当然,也有可能被人误解,成为对历史进行“叛逆”的解读的证据。“我身后蜷缩着另一个身躯”指的是石头包含有大量的信息,作为这个身躯存在的证明,“我”所负载的信息渴望被人解码,“似仙人掌渴待淋雨”。
然而,世人只知道从“我”的身上解码历史,了解他们需要的信息,而对于其他的重要信息置若罔闻;有些人也可能想要找某些论据或证明某些观点,而仅仅根据几个字来对“我”进行任意的曲解与肆意的误读,那样就只能把原本的历史真实给掩盖,永远“活埋了我的祖先”;也有很多的人们只注意到碑文上的讯息,而忽略了作为载体的古石本身的存在与价值。古石在那儿屹立千年、万年,正是因为它的沉默,我们人类应该反思了。
作者从“成千个被毁的古代诸神的/碎片”一下子跳跃到“几块精炼的神秘顽石”,诗人之所以能产生这样的跳跃是有原因的: 在原始神话思维中,石头是神秘生殖力的象征和实体化,古代人认为石头可以诞生生命,是有灵性的东西,所以碎石才有可能跨越到“诸神”,承载着“神秘”。
石头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风雨雨,它“瞩目废墟上的树林/看他们挪移着浓荫,用利齿啮咬/过往的清风阵阵”。石头是坚硬的,英勇无畏,坚不可摧,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那身上的“刻痕”很深,就“像盲人指尖下摸索的花朵”那样清晰。石头也是永恒的,它代表着自然界生生不息的力量,象征着一种顽强而旺盛的生殖能力。
诗歌要从对字面意义的解读深入到引申义或言外之意去理解,因为诗人在诗歌中常用的表现手法之一就是将某种道德思想或对于人间事物的理解寄托在自然现象中,借物咏怀。除此之外,构成诗歌言外之意的除语义本身的暗示外,还有作者对所咏之物的态度或意向。在诗人的眼中,这块“古石”不是僵硬冷峻的形象载体,而是蕴涵着人们内心丰富的感情世界,并同时具备独特的生命象征意义。当石头有了自己的生命时,也就有了对生命价值的顽强追求。
(党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