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灭了
风引吭拂过
于是树木摇曳
动物死去
不再有人
瞧
群星停止闪烁
大地不再转动
一颗头颅倾斜
长发扫动黑夜
最后一座钟楼巍然屹立
夜半钟声响起
(杜青钢 译)
【赏析】
勒维尔迪的诗里饱含着期待和关注,它把诗人与“空虚的现实”联系在一起,却并不能穿透这个“空虚的现实”。他在诗中表现出来的这种期待与观望,使得他对20世纪上半叶的诗歌探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并对当代最新的诗歌研究继续潜移默化地施加决定性的影响。勒维尔迪是一位被卷进漩涡但有力量随漩涡前进的诗人,这位伫立在记忆中的漂泊者,怀着克制,怀着禁欲这冷却的火焰,以特殊的深度,“剥去心脏的皮”,向我们平静地披露这世界,这使得其诗歌中的句子常常滴血无声。
《钟声》是勒维尔迪著名的超现实主义作品之一,它以夜半钟声的意象带给读者一种神秘的震撼。夜晚,当所有的光亮都熄灭之后,起风了。风的呼啸声是那么的凄厉而苍凉,树木在风的肆虐下摇摆着脆弱的身躯,艰难地挣扎着存活。衰弱的动物总是在夜半时刻的寒冷中孤独地死去,人们都躲在房间里的床上沉沉睡去,户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你看,就连群星都不再闪烁了,一派暗淡无光的样子,大地也停止了运动,死一般的沉寂。一颗濒死的头颅突然倾倒,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呼吸了,他的长发像一把大扫帚,搅动了黑夜的尘埃,像一阵黑色风暴,席卷了整个世界。只有最后一座钟楼还巍然屹立在教堂尖顶处,在夜半时分响起了沉重而撼人心脾的钟声。
这首诗的语言极其简练自然,口语般的字句带给读者一种轻柔,化解了诗歌主题所带来的些许沉重和忧伤。意象也极为常见,光亮、风、树木、动物、人、群星、大地、头颅、长发、钟楼等,但这些意象的简单组合却带给读者巨大的震撼,犹如夜半的钟声惊醒沉睡中的人们一样。勒维尔迪和阿波利奈尔都被奉为超现实主义的先驱。他认为:“形象是纯粹精神的产物。它并非来自比较,而是相当遥远的两种现实的接近……这两种现实之间的关系愈远,愈确切,那么形象就愈加强烈。”勒维尔迪在潜意识境界中进行创作,他认为“形象当自行鼓翼而来”。根据他的这一观念,超现实主义诗人建立了“自动写作”的理论。勒维尔迪的诗是即兴的,多感觉的,通过“椭圆形的天窗”去捕捉闪烁动荡的世相、飞逝的线条、隐约瞥见的人影。他说:“诗在有无之中……诗是我们和遁去的现实之间的联系。正是这个不在,产生了诗。”
勒维尔迪的全部作品,除了在作品形式上略有变化之外,人们看到的总是同一种笔调的诗作,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作品显得更自信,更具有伤感色彩。他的全部诗作不过是一首重复再三的诗,反复证实了持续存在的人与世界的基本关系,用勒维尔迪自己的话来说,不过是一成不变地积累了“在精神与现实的激烈交锋后沉淀下来的水晶”。由于诗人位于“两个冷酷的对立面的交叉点上,即梦幻与现实的交叉点上”,诗人对趣闻轶事和有影响的事件几乎不感兴趣。他探讨研究的只是事物的共性及本质。他所采用的极其朴素的分析方法及对客观世界进行的熟练的、不加修饰的“造型”令人震惊。作品的千篇一律,反映了一个艺术家的生存态度,他把这种生存态度痛苦地表现出来了。在永无止境的寻觅探索中,诗人消耗了自己的一生。
(杜绣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