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朋友们在哪里？

原先的那些骠骑兵在哪里？

那些白发苍苍的酒友，

座谈会上的那些主席？

爷爷们，我还记得你们

用勺子舀着喝酒，

鼻子灰里带红，

坐在炉火四周！

后脑勺上戴着高筒军帽，

腰里挂着军刀，

制服长得齐膝盖，

坐的沙发是一束干草。

嘴里衔着墨黑的烟斗，

大家默默地不说话，

一缕缕轻烟穿过小胡子

升向卷曲的鬓发。

他们一声不响……烟斗冒着烟……

他们一声不响……弯下脑袋，

喝得酩酊大醉，

一个个东倒西歪。

可是只要天一亮，

每个人都在田野里驰骋；

高筒军帽任意歪在一边，

披肩随着旋风翻腾。

马儿载着骑手狂奔，

军刀嗖嗖作响，牧人纷纷倒下……

战斗结束了，一到晚上，

又要靠勺子把时间打发。

可现在我看见什么？——真可怕！

连骠骑兵也时髦地装束，

穿着文官制服和皮鞋，

在镶木地板上跳华尔兹舞！

他们每个人都能说会道……

可是从他们嘴里能听到什么话？

老是若米尼长，若米尼短！

从来不谈起伏特加！

昔日的朋友们在哪里？

原先的那些骠骑兵在哪里？

那些白发苍苍的酒友，

座谈会上的那些主席？

(张草纫译)

【赏析】

在俄国文学史上，达维多夫主要作为“骠骑兵诗人”而享有声誉。骠骑兵的军旅生活成为他诗歌创作的重要主题，在俄国文学史上他打破了18世纪战争颂歌的传统，富有创造性地塑造了骠骑兵的形象。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这首《老骠骑兵之歌》。

这首诗采用了对比的方法，通过栩栩如生的细节描写生动地刻画了今昔两种骠骑兵的不同形象： 烟斗，干草，用勺子舀着喝酒，鼻子灰里带红，军刀冲杀时的嗖嗖响，歪向一边的高筒军帽，随风翻腾的披肩，都使老骠骑兵的骠悍、勇敢和富有质感的战场生活跃然纸上；而现在的骠骑兵在吃穿上比老骠骑兵要讲究许多，他们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伏特加”，没有了狼烟四起的沙场，取而代之的是镶木地板上的华尔兹。骠骑兵的变化在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看来是多么的可怕。这就像是被关在动物园的猛兽，安逸的生活磨平了它们的利爪也磨平了它们的心灵。于是诗人不得不发出无奈的呼喊： 昔日的朋友们在哪里？原先的那些老骠骑兵在哪里？这既是诗人对先辈往昔烈火般战斗岁月的追忆和缅怀，同时也是对当下安逸、文弱的骠骑兵们的讽刺。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诗人具有一种强烈的英雄主义情怀。他笔下的老骠骑兵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英雄，但在战场之外的他们大都是沉默的，默默地抽烟，默默地舀酒喝；他们的生活是简单、粗糙的，然而正是这种别无所求的坦然孕育了他们身上的野性和刚强，又正是这种野性与刚强造就了战场上的英雄。其实，英雄所具有的力量与激情皆来自人身上的野性，这种野性并不是野蛮，而是正常人性的一部分，当它与正义的行动结合起来时就会创造英雄。然而，过度的“文明”与所谓高雅的文化生活往往会使人身上的这种野性与刚强退化，“文明”的发展与英雄主义的衰落似乎是成正比的，轻歌曼舞与夸夸其谈培养不出英雄。因此，诗人对老骠骑兵的刻画与赞美亦是对英雄主义的颂扬，但是从新骠骑兵身上，他看到了英雄主义的退场，这是他不情愿看到然而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