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简析|介绍|赏析|鉴赏

《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外国文学作品简析

【奥地利】 茨威格

茨 威 格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是奥地利作家。他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和文艺熏陶,16岁就在维也纳《社会》杂志上发表诗作。有小说《心的焦躁》等,他善于运用各种体裁,写过诗、戏剧、传记等,但他的作品中以传记和小说最为著称。

《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1927年)以细腻的文笔描述了C太太24小时中的心理活动,赞美了同情和仁爱的善良品质,探索了人物的精神世界,揭示了人物心灵中抽象的美德。

有一年,我在里维埃拉度假,C太太向我讲述了她一生中24小时中发生的事情:

我18岁结婚,40岁时丈夫突然去世了,我陷入了空虚寂寞之中,于是就以旅行来消磨时光。在我42岁那年,我来到蒙特卡洛,常常去观光赌馆。一天中午,我来到赌馆,我摸出几个金币预备下注,突然我看见两只手,像两匹暴戾的猛兽互相扭缠着,出于好奇,我注视了一下这个人,这是个24岁左右的年轻人,他的俊美令人惊奇。大约整整一个钟头,我隔着人群注视着这一个人,他把钱一次又一次地押上,所有的钱全部输光。突然,他离开了赌台,晃晃悠悠地走了,我立刻明白这个人是要走向死亡,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他走到临街的露台上,像一只草袋似的倒在一个长凳子上,我没有勇气走向他身边,在离他20步远的地方徘徊,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突然下起了大雨,那个不幸的人仍坐在凳子上,听任雨水在身上浇洒淌流。我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了,跑过去抓起了他的手臂,把他带到茶亭边,我雇了一辆马车,来到一个普通的旅馆前,我给他100法郎,让他找一个房间,天亮后搭车回家去,他不接受我的钱,宁愿死在外面,免得给旅馆的房子染上血污。我把钞票塞给他,坚持让他住一个房间。旅馆的门开了,他钢铁一般的手指牢牢攥住了我的手,我一下子也进到了旅馆里面去了。我竟跟这个不认识的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他像一个发现自己已经濒临深渊的人,紧紧攀住了我,我却奋不顾身,拿出全部力量来挽救他,我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切。那一夜充满了斗争和辩解,充满了激情,充满了誓言与眼泪,我觉得像是过了一千年。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万分可怕,一个不认识的人挨着我睡在一边,我简直想窒灭自己的生命,马上决定趁他还未醒来赶快逃跑。我立即穿好衣服,但我瞥了年青人一眼,他像一朵鲜花,舒放而恬静地躺在那里,一见到这种惊人的异象,我全部惶恐、厌恨的情绪马上没有了,我几乎感到快乐了,不禁骄傲起来。由于我的动作有了响声,熟睡的他突然睁开了眼,诧异地环顾这个陌生的房子,我急忙告诉他,12点我在赌馆门前等他,替他安排一切,我立即离开了旅馆。

回到我自己所住的旅馆,只觉得精神振奋。我脱掉丧服,改穿了鲜亮的外衣。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来到赌馆前,他急急向我走来,动作稚气而又自然,我邀请他到一家小餐馆共进午餐,他把自己悲剧性的冒险生活讲给了我听。他出生于一个奥国籍波兰贵族家庭,求学维也纳,准备将来进外交界服务。一个月前,他参加了考试,成绩非常优异,为了庆祝这场胜利,他的叔叔带着他到市郊赛马场观光了一次,叔父赌运亨通,白手赚了一大叠钞票。至此,这个年轻人经常去赌场,卖完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还欠了债,没办法,他偷了婶母的两枚胸针,搭上火车来到了蒙特卡洛,输光了身边所有的钱,只剩下装有四发子弹的一把手枪。

我答应供给他回家的旅费和赎取那两枚胸针所需的钱,但他必须今天就动身回家,以后永远不再赌博,他感动得流泪了。我们雇了一辆马车,沿着海边散步,流览了一处处美景,他那细腻的柔情使我感到无比幸福。我们路过一个教堂,我和他立即走进教堂,走到一座神龛前,让他发誓永不赌博,他又向我深深地鞠了躬。我觉得自己所企求的已经全部实现了。

下午5点左右,我们回到了旅馆,我把钱给了他,让他去买车票,我去赴一个约会,晚上7点在车站候车室见面。当他走出屋子,我孤伶伶独自一人时,我感到万分伤痛,我所失望的是,他尊敬我,而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女人。如果他当时抓住我,我会不顾别人的非议和自己的理智,跟着他到天涯海角。

我赴了约会,谎称有病,匆匆赶回自己的旅馆。我让使女立即收拾行李,决定和他一块乘晚上的火车走。我去帐房结算帐目,正要离开,我的表姐来了,她看我的神情,说我在发烧,必须躺在床上,我真想一脚把她踢开。我用力把她推开,冲出门赶往车站,不顾命地奔向栅栏口,不料,火车已开动了。我茫然不知所措,完全失去知觉。我重新开始寻索旧迹,想追回与他同处时的每一瞬间。就这样,我首先到赌馆。突然,我发现他坐在赌台前,他并没有实践自己的誓言。我走到他的背后,抓住他的肩,他已把我忘掉了,全神贯注的在下赌注,忿恨使我猛力地抓住了他的手。他突然回头瞪着我,吼道:“走开,你给我带来晦气。”

我冲出了大厅,奔向那张长凳,倒在那张长凳上。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回到家人身边。我来到儿子那里,后来又到了法国,住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小镇上。许多年后,我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一位奥国公使馆的武官。我向他问起了某个家族,他告诉我,这一家正是他的堂族,他们的儿子10年前在蒙特卡洛自杀死了。

C太太的故事说完了,我满怀敬意地吻了她的枯萎秋叶般微微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