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建卫 【本书体例】
【原文】:
葛之覃兮(1),施于中谷(2),维叶萋萋(3)。黄鸟于飞(4),集于灌木,其鸣喈喈(5)。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6)。是刈是濩(7),为絺为綌(8),服之无斁(9)。
言告师氏(10),言告言归。薄污我私(11),薄浣我衣(12)。害浣害否(13)?归宁父母(14)。
【鉴赏】:
关于《葛覃》主旨,古人多以为咏后妃之勤俭或叙后妃归宁之事。《毛序》:“《葛覃》,后妃之本也。”《诗集传》:“盖后妃既成絺綌而赋其事。”《诗经世本古义》:“《葛覃》太姒自叙治葛毕而欲归省亲,见其勤俭孝敬也。”后人对此有过争议:闻一多认为是写贵族妇女准备回娘家。胡适认为写女工放假。争论的焦点在于女主人公的身份。诗中有“言告师氏”句。“师氏”在《诗经》中有三处,除此处外,一处是“楀维师氏”(《小雅·十月之交》)。另一处是“趣马师氏”(《大雅·云汉》),这两处的“师氏”都是男官,而《葛覃》诗中的“师氏”则是“女师”。毛《传》:“师,女师也。”《诗经通义》:“女师之职,略同奴婢,特以其年事长而明于妇道,故尊之曰师,亲之曰姆(母)耳。”班固《白虎通·嫁娶篇》:“妇人所以有师者何?学事人之道也。”王先谦云:“《内则》,大夫以上,立师慈保三母。”本诗中的“我”既有“师氏”,当为统治阶层人物。下层奴仆是无“师氏”可言的,更无“告假归宁”之奢望。但诗中的“我”也未必就定是王妃。《诗经原始》:“愚谓后纵勤劳,岂必亲手‘是刈是濩’?后即节俭,亦不至归宁尚服浣衣。纵或有之,亦属矫强,非情之正,岂得为一国母仪乎?”《诗经通论》:“且后处深宫,安得见葛之延于谷中,以及原野间鸟鸣丛木景象?”由此可见,闻一多以为主人公是一贵族妇女之说较为恰当。
全诗共三章,章六句。首章触景生情。先写季节、天气和自然景物。葛藤蔓延谷中,绿叶茂盛,碧色苍苍,黄雀群集灌木,上下翩飞,其鸣声宛转动听。开篇便呈现出一片夏季草长鸟飞,阳光明媚的好景象。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诗以葛之生此而延彼,兴女之自母家而适夫家。”首三句认作是头,当是;但解作自母适夫,未当。应理解为,女主人公由于看到葛覃绵绵延长,便自然想到离开父母已经日久了,于是便有“归宁父母”之思。《王风·葛藟》即以“緜緜葛藟,在河之浒”,以兴“终远兄弟”思念父母、怀乡欲归之情。两诗用意是相同的。后三句以黄雀翔集而和鸣,再兴归宁父母,天伦和悦之情。女主人公的思绪绵绵不绝如缕,感情一层深似一层。
次章承上章“葛覃萋萋”而写。由葛之萋萋想到“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意即把青青的葛覃割来煮过,再把它织成粗布、细布,然后用其做成衣服,舒舒服服穿在身上。这是写女子由于思归而想到要作身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自己的父母。这里的“刈”、“濩”并非实写,而是因思归引发的心理活动。“刈”“濩”是非常艰辛的劳动,贵族妇女是不干的。这里只是由葛之“莫莫”而想到它和下句的两个“为”字,四个动词连用,语气欢快,节奏急促。“服之无斁”言心中极怡,表达出主人公欣喜的心情。
第三章是全诗主体。这一章写自己告诉师氏,说自己已向公婆请好了回娘家的假,让师氏帮自己收拾衣服。用两个“言志”领起,接着是“薄污”、“薄澣”“害澣害否”,其兴冲冲、急忙忙地吩咐女佣的口吻、神态宛然可见。“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可作对文与互文看,也就是“污澣我私”“污澣我衣”的意思。这是对佣妇的命令语。“害澣害否”句,朱熹《诗集传》说此二句是“何者当澣,何者可以未澣”。意思是哪件必洗,哪件暂可不洗。因为我要回娘家去,怎能不着急呢?这一章含蕴的内容很多。既然敢向公婆告假,而且也准了假,又可见其平日勤俭持家,深得公婆赞可;征得公婆同意才回娘家,可见其对公婆之敬;虽出嫁后仍惦记父母,思归心切,更可见其对父母之孝。短短几句,勤、俭、敬、孝尽含其中。
本诗结构别致,用笔巧妙。首章触景生情,写葛覃延于谷中,枝叶繁茂,给人一种静态美,写群鸟翔集、相鸣为乐,给人一种动态美,动静结合,展现了大自然的生机勃勃、无限美好。让人从视觉上、听觉上为之欣喜、为之陶醉。二章空中取影,写因葛之旺盛想到“刈”“濩”想互织布做衣,情绪欢快,格调明郎,与上章情景交融。末章告假归宁,归心似箭。“言告师氏”“言告言归”两句语词复叠,见其欣欣欲归之情荡在心头。“薄污我私”“薄澣我衣”,节奏急促,语气汲汲,虽然人还在婆家,心却早到了父母身边。第三章与上章看似若断若续,若即若离,所言“污”、“澣”之衣,与“絺”“綌”之服好象不相关相涉,其实映带生情,完整细腻地写出了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结尾处,曲终奏雅,道出文章主旨,正如姚际恒所言:“一篇精神生动处则在末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