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诗炫世殊不可取
以道弘人势必微,久之情鄙腻词肥。
造神张势空真伪,媚俗沽名枉是非。
纵有歪才夸境界,更无真致透心帏。
遍干风雅诗还俗,表面文章见腹诽。
所谓假诗者,非事件情景之虚设,乃态度情志之伪作。
太白毕生未经蜀道,《蜀道难》设境造景全凭臆想,然奔雷恣肆,酣畅淋漓,较《将进酒》沉郁,较《行路难》激昂,蜀道情景之虚设,全不碍全诗情志之勃发。
乐天翻写李杨情事,二分实事八分演义,然曲折有致,荡气回肠,太液芙蓉,仙山太真,全由臆想,然则比翼连理,矢志金声,岂是虚词?
故诗之假者,不在事件情景,只在态度情志。态度情志,诗里诗外出入太甚,是为假诗。无一念不为名利所扰,却故作泉石淡泊之音;素染于轻浮冶荡之习,却强作敦庞大雅之响;此假诗之极也。
或曰:“诗非欲假,惟情不达,所强作者,亦不能至心向往之谓也。”
答曰:“不至者,中道废也,今子跬步未动,徒以假诗炫世,谈何向往?以贪慕妄窃为向往,所欲者何?”
再曰:“学前人风格,直须拟作,拟作即舍己随人,非刻意伪造也。”
答曰:“拟作不同于袭作,拟作须拟前人情志,袭作搬弄前人情境。以袭冒拟,不亦欺人太甚乎?”
复曰:“久伪成习,伪者人为也,人为者学习之迹也,学终不能无伪,人能因弃伪而废学乎?”
答曰:“学之伪者,伪于行也,修葺其行,端正其心。今所谓诗之伪者,伪于情也,粉饰其情侥幸其名。伪于行者,习成君子,伪于情者,执守小人,岂可同日而语?”
又曰:“无论真伪,众声攘攘,鼓噪斯文,不亦弘诗道乎?”
答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能弘诗,非诗弘人。假诗欲以诗弘己,窃取浮名,岂弘诗之道乎?”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以道弘人,即是枉道。人能作诗,非诗作人;以诗作人,即是渎诗;渎诗者,枉道之甚,何尝纤毫能弘诗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