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林文琛
哦,风,撕破这个热,
剪开这个热,
把它撕成碎片。
果实掉不下来
在这滞重的空气中——
热往上推,它磨钝了
尖尖的生梨,
磨得葡萄滚圆。
割破这个热——
把它犁开,
把它推开,
推到你道路的两旁。
(李文俊译)
(美国)希尔达·杜利特尔
在希尔达·杜利特尔的早期创作中,诗集《海园》(1916)是一个顶点,它“为她赢得了最出色的意象主义诗人的声誉。”(苏珊·斯坦福·弗雷德曼:《普赛克再生》,印地安纳大学,1981年版)《热》是《海园》中最有影响的名篇之一。诗人用这首十三行(原文)自由体短诗描写滞重闷人的热。诗歌先呼唤流动的“风”,呼唤它来“撕破”、“剪开这个热”,以此反衬热气的整体凝固性;接着,以一个奇特的联想——是厚重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搓磨,尖尖的果实才变得饱满、滚圆——幻化出热气涌动的幻像;最后,又是一阵驱热的动作,仿佛几经“割”、“犁”、“推”,这滞热的氛围就支离破碎,不成其为热了。品读此诗,首先为诗中一连串动词所吸引。全诗写的是无从触摸、静止寂闷的热,十三行诗却使用了“撕”、“剪”、“磨”、“割”、“犁”等十来个“嚓嚓作响”的动词,它们遍布在(几乎)每一行诗中,给这凝重的闷热增添了无限的动感。随着一番“撕”“剪”,这浑然一体的热气,时而成了有棱有角的块块碎片,飘撒在空中,堆放在路旁,时而又成了大大小小的斑斑圆点,与滚圆的果实相映成趣。这“斑斑块块”的意境,不免叫人联想到印象派画家笔下油彩色块构成的画面,难怪有人觉得此诗与塞尚所画的苹果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诗人笔下,本无从捉摸的闷热,如固体一般,可任人横来竖去地裁剪,又如流液一般,在不间断地塑造着它物,确似“从纸页上流溢涌济而出”(《美国文学简史》(下)令人触摸到它的存在,感受着它的动态。由此,读者不难体验到意象诗独具的艺术表现力。庞德说过,意象是“在瞬间呈现的理智和感情的复合体”。这首诗的“热”的意象是诗人对热的“瞬间感受”,它“复合”了何种“理智和感情”呢?这又是读者津津乐道而莫衷一是的话题。有人联系诗人的经历,认为《海园》里的诗的意象来源于她生活过康威尔及缅因海岸、她家附近那未开垦的森林原野以及她祖母,更多地是她母亲所种植的园子,本诗在《海园》、《诗选》中是作为《花园》组诗的第二部分发表的,这无疑加深了人们的这种印象。也有人把包括此诗在内的诗人的许多早期短诗当作表现“性意识”的诗来理解,认为“它们泄漏了其心理的乃至性特征的骚乱的热情过程……在诗的魔力中,自然的环境和性的经验融合了。“(《普赛克再生》)还有的人认为,这首诗是“没有女神名字的希腊戏剧,表现对抗力量的一种普遍抽象”,在诗中,“不平衡、斗争、压迫、对抗——一点不带因果性的温和方式。”(雷切尔:《H.D.:奋斗的生涯》,印地安纳大学,1986年版)这种看法强调了诗中表现的对抗性冲突,颇带哲理意味。上述看法,有助于我们对诗中意象的理解,但不能用它取代意象本身。作为读者,我们似乎宁可留恋于对诗中“斑斑块块”(其色彩感、音乐感、音体感、动感等)的欣赏,也不要偏信于某一诠释。不要忘了,“H.D.的意象诗不是被迫应和现代世界的风景诗”,其艺术使命在于完成对意象的具体“设置”。(《普赛克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