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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虞美人·枕上》赏析品评

虞美人·枕上

(一九二一年)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题解】

“虞美人”词牌,当源于项羽美人虞姬的故事。此牌双调,56字,上下阕同,各用两韵,一仄一平。末句上六下三或上二下七。或因李煜用这词牌写过“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名句,故此牌还叫“一江春水”,另有“虞美人令”、“忆柳曲”诸名。

这首词最早发表于1994年12月26日《人民日报》。词题标“枕上”,谓枕上相思。此毛泽东思念妻子杨开慧之作。二人相识于1913年,七年相恋,1920年冬结婚。婚礼极简,杨开慧携行李住入第一师范附小毛泽东宿舍;当晚,花六枚银圆办一桌宴席,招待至亲好友。杨开慧说:“我也有这样的幸运,得到了一个爱人”;“我觉得我为母亲所生之外,就是为了他”。这从妻子的感受,印证丈夫的思念,诚为不虚。1921年夏,毛泽东与何叔衡东下上海,参加中共建党大会,与杨开慧暂别,仍可谓“新婚别”也。

【注释】

[离人]指杨开慧。

[残月]夜残天将晓之月。

【品评】

《枕上》一词,为夫妻相思语‍‌‍‍‌‍‌‍‍‍‌‍‍‌‍‍‍‌‍‍‌‍‍‍‌‍‍‍‍‌‍‌‍‌‍‌‍‍‌‍‍‍‍‍‍‍‍‍‌‍‍‌‍‍‌‍‌‍‌‍。此类内容古代俗称“闺情艳语”。其实,妻思夫,夫思妻,皆人之大伦,其情也纯,其语也切,向为词林妙语中最少虚饰的一类。

“堆来”二句,直入本题,直诉衷肠,是一种痛快淋漓的写法。“愁”字,为全篇关键;本虚物,却用“堆来”形容,“愁”之可视、可触、可感已迫得诗人夜不成眠也!复以“江海翻浪”拟之,又画出了诗人的辗转反侧。愁人知夜长,故有披衣、起坐、隔窗、数寒星之一系列动作。上阕还要注意“寒星”二字,此“寒星”,非寒夜之星,乃愁人目中闪烁青辉之星。

下阕,仍紧扣“愁”字,描摹月落天晓,愁思百端,无法排遣,唯有泪流的情状。“百念”,状思念之深;“百念”消去,“人影”尚在,则状“印象”之深。此所谓刻骨铭心之思也。

毛泽东诗词最少言“愁”。不是无愁,而是独特之历练让这位伟人看淡了让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哀苦。此词写于早期,故保留了可贵的少年真纯。爱情是人生,分离是人生,故离愁亦是人生;敏锐地感受离愁,分明又是对生命的珍视。

后来,1930年杨开慧牺牲。新婚后的短暂离愁,终于扩展为永诀之憾。毛泽东没留下悼亡诗,这是一个谜。直到共和国初期,他才在《蝶恋花·答李淑一》中含蓄一叹:我失骄杨!真可谓欲说还休。

在诗艺上,本篇以个性化的取舍,成为毛泽东“水”的“意象系列”的发端。江、海、波、浪的意象在本篇中起到“以实映虚”作用,延成惯势,诗词写“水”,是毛泽东的偏好。湘江“碧透”,九派“茫茫”,金沙水“暖”,大渡波“寒”……一无例外地展示了诗人的云水胸襟。古人论诗,或谓“胸有丘壑”;吾谓毛泽东诗词,则“胸有波涛”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