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驾还京·李德林
至仁文教远,惟圣武功宣。
太师观六义,诸侯问百年。
玄览时乘隙,训旅次山川。
镇象屯休气,华盖翼飞烟。
鼓奏千人响,旗动七星连。
峻岭戈迴日,高峰马煦天。
姑射神游罢,萧关猎骑旋。
更待东山上,看君巡狩篇。
李德林历仕北齐、北周和隋代,在隋开皇十年出为怀州刺史,未几而卒。此诗当作于隋初。在开皇中,隋文帝屡次巡游,此诗当系随从文帝车驾还京而作。
从内容上看,这是一首颂德之作。诗的结句“更待东山上,看君巡狩篇”,用《诗经》中“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诗序》)而作《东山》一诗的典故,勉励文帝完成统一天下之大业。我们将其与《隋书本传》中所记载的李德林每对文帝赞平陈之计,并著《天命论》以上之相参读,可以看到诗开头所云“至仁”、“惟圣”并非只是泛泛的歌颂,而是对隋文帝励之以宏志,期之以重望,表现出作者、也表现出一个新的统一王朝开国伊始的向上气象。
这首诗在艺术上极为讲究。这首先表现诗的开端、中段和结尾各具特色。先看开端,作者是以议论入笔:“至仁文教远,惟圣武功宣。太师观六义,诸侯问百年。”其意思是歌颂朝廷文治武功,国祚绵长。文教即文明教化,主要体现在礼乐法度。太师为古代乐官之长,六义即风赋雅颂比兴,在周代,诗是被朝廷作为教化工具的。第四句之“问”,即聘问之意,《周礼·秋官·大行人》云:“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而“百年”乃极言事业之久长,班固《西都赋》有云:“国籍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诗此句谓属国藩邦时相聘问。全诗以上述四句突起于篇首,立意高远,声音正大,格调宏亮,庶几合廊庙之体。
从“玄览”而下八句,是全诗的中间部分,在这里,诗由上面的议论转入对从驾还京场面的具体描写,作者首先用“玄览时乘隙,训旅次山川”两句作交代,写文帝当国事有暇,出京巡游,以察万物,而军旅相随,整肃有致。玄览,意为深察,训旅,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随后,作者由近及远对从驾还京场面进行描绘。“镇象屯休气,华盖翼飞烟”两句,是近写车驾巡游还京。“镇象”,“镇”疑指镇圭,其以四镇之山为饰,天子守之,表示以安四方。华盖是车驾上华美的伞盖。这两句诗用镇象、华盖来写车驾,以部分指代全体,又用休气、飞烟来渲染其气势,铺张得体。“鼓奏千人响,旗动七星连”两句,描写由近及远,作者从地面上的鼓竞人喧,写到旗帜飞舞与天上七星(指北斗星)相连,从听觉写到视觉,极意夸写车驾还京的热闹场面。“峻岭戈迴日,高峰马煦天”两句,则用笔更远,写到远处山岭上戈戟林立战马万千的壮观景象。“戈迴日”借用《淮南子·览冥》中所记鲁阳公与韩搆难,战酣而日暮,援戈㧑日,日为之返三舍的典故而易其意,用以表现从驾队伍的声威气势,设想神奇,夸张惊人。从“玄览”至此八句,作者由点到面,由近及远,写得场面宽大,层次井然。
诗的最后四句,作者以“姑射神游罢”一句收住前面的具体描绘,“姑射神游”当出自《庄子·逍遥游》,在《逍遥游》中有所谓“藐姑射之山”,在这里,作者用以指代文帝的巡游。“萧关猎骑旋”一句,一方面是用汉武帝元封四年北出萧关、猎新秦中的典故以指文帝此番巡游,而另一方面,萧关历来为重要边塞关口,故此句又是暗引边事。紧接着末句“更待东山上,看君巡狩篇”则进一步补足“萧关”句意,勉励文帝平边守土,系念国事,一统天下,如此,则车驾巡游,非仅为观览山水张扬声势而已,诗至此,意思翻进一层,可谓曲终奏雅。纵观全诗,作者开端用议论入笔,立意于先,思绪通贯;中段用描写之笔,场面开阔,具体生动;结尾用逸宕之笔,使有远意,发人深省。全篇气度正大谨严,诗体高华安雅。
此外,这首诗在遣词造句和使事用典上也是很讲究的。全诗的词采典赡整饬,尤其是中间描写的部分,用字常见斟酌,语不轻下。如“华盖翼飞烟”句,作者写车驾伞盖被风吹动,随着云烟的升腾,仿佛要张翼而飞,用一“翼”字,将其原来名词的词性变为动词,就把这一动态逼真地写出来了。这使我们容易想起后来宋代欧阳修《醉翁亭记》中写景的佳句“有亭翼然”,有异曲同工之妙。作者在词语的选择上,如“玄览、训旅、镇象、华盖、峻岭、高峰”等等,大多典要、高华、壮丽。而全诗十六句,除尾句明显不对仗之外,其他每两句之间多作对仗,且大多非常工整,因此诵读全诗,觉声调铿锵,雄整而浏亮。诗中用典较多,但均贴切,对诗意的完整表达和进层开拓,起了很好的作用,也在诗风上给这首诗赋予了古雅博赡的色彩。凡此,都表现了这首诗在艺术处理上的成功。《隋书本传》称李德林学富才优,工于辞章,在当时誉重邺中,声飞关右,从此诗亦足窥斑见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