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沉甸甸的爱

父亲那沉甸甸的爱

那是在今年春节前的时候,母亲打电话给我。我问母亲有什么事吗?母亲说没什么事情,就是好久没打电话了,有点挂念。我说有什么好挂念的,我都这么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

而后,母亲又问了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电话两边都出现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母亲试探性地问我春节回不回家?我说还不一定,如果有时间就回去!母亲幽幽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回来吧,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却回响着母亲的话。是真的没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我会回去吗?我不知道。掐指算来,我已经有10年没有回家了,家对我来说是那样的模糊而遥远。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的童年是不幸的。10岁那年,一场大病带走了我亲爱的父亲,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弟弟嫁给了继父。

幼小的我不知道母亲的艰难和苦衷,只是在我心灵的深处充满了怨恨。继父是个哑巴,由于残疾,在母亲嫁给他以前一直未婚。有一个哑巴父亲是多么屈辱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个继父。

因此,从继父来到我家以后我就特别恨他。每当我看见别人嗷嗷地学他哑巴样子的时候,我没有愤怒,只是伤心地看着那情景,不吱一声。我不恨那些学他的人,只恨继父是个哑巴,是他带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屈辱。

带着深深的怨恨,我从来不喊他爸爸,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有一次,当我再次受到同伴的羞辱后,我生气地对继父大声吼着:“滚,滚出这个家!”

听到这样的话,继父停下手里的活儿,呆呆地看了我好久,泪水像河一样淌下来。我很少看到他哭,但是,那天他躲在屋里哭了一晚上,那是一种无声的悲泣。

因为继父的眼泪,我似乎为自己的屈辱找到了出口,以致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经常跑到他的跟前去,骂他,然后自顾自走开,只剩他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只是,继父已不再流泪,他会把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依偎在房子的角落里,显出更让我瞧不起的丑陋样子。我要好好念书,上大学,离开这个人人都知道我有个哑巴继父的小山村!这是当时我最大的愿望。

我终于考上了大学,看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继父非常高兴,头一次穿上一件新的衣服,坐在母亲的身旁,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我看着继父,心里蹿出无名的火气,猛地一把从母亲手中夺过我的通知书,一头钻进自己的小屋,全然不顾身后呆坐着的继父和母亲。我固执地想:我考上大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高兴!

可是,继父还是把他精心饲养了两年的大肥猪拉出来杀掉,请遍父老乡亲庆贺我这个山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但是,我并不领情,还放言说:如果继父在,我就不参加。

这话传到了继父那里,摆宴那一天继父不在。听母亲说,他一个人去河边放羊去了。没有继父在场,我显露出从来没有的兴奋,长这么大第一次喝白酒,喝得满脸通红。

我想我是醉了,尽管继父这么多年给了我如此厚重的爱,我却固执地认为他的存在是那么的多余。在我去学校的送行队伍中,唯独少了继父,我想他是怕我看见他吧!

可是,就在车开动的那一刹那,在远远的路口,我看到了那个我憎恨而又熟悉的身影。继父在高远天空的映衬下显得那样的瘦小,那样的形单影只。

我的眼睛湿润了,可是,我告诫自己,不要流泪,为这个曾经给了你那么多屈辱的人,不值得!年底时,单位放了假。看着大街上忙着买年货的人们,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孤单,或许我应该回家看看了。

再一次踏上熟悉的土地,时间已逝去了10年,一切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院子里的树长高了,两个小弟也长得和我一样高了,母亲的白发也更明显了,我发现继父的腿却瘸了。

继父看到我,眼中闪露出兴奋的神色,转而又消退了,没说什么,默默地挎起篮子出去了。在灶房里,我帮母亲烧火,母亲在锅台前忙碌着,我问母亲:“他的腿怎么了?”

母亲回过头,看了看我说:“前年秋天,你说要一笔钱有急用。可是,我那时哪里有钱,正要给你回电话,你继父拦住了我,他示意我,孩子在外面说有急用自然有他的原因,还是赶紧找吧!”

母亲继续说道:“于是,你继父就向乡亲们借钱。立秋后,他便开始到山上砍伐一些树枝,没走好,一下就滑到了旁边的深沟里,命是捡了回来,可是,腿却成了这样了。”

我一时无语。回想起那个时候,我要钱也就是想添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却让继父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红彤彤的火焰烤着我的脸,也烤着我的心。

晚饭的时候,继父回来了。我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父亲有点迟疑,正要往外走,母亲叫住了他。10年了,这是一家人第一次相聚,屋内灯火通明,一家人坐在圆桌旁,我端起酒杯说:“爸爸,我敬您一杯。”

继父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和我碰杯,一饮而尽,脸上显露出我从来没见过的豪情。我知道父亲听不到,但是,他知道了我的意思,眼睛里放出从未有过的光亮,端起泪水和着散装的高粱酒大口喝下。

我的父亲,他是真的醉了,他的脸那么红、腰杆儿那么直、手语打得那么潇洒!要知道,18年啊,他从来没见过我对着他喊“爸爸”的口型啊!我也醉了。

曾经,我固执地认为,眼前这个人给了我莫大的屈辱,造成了我童年的种种不快,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而今,我终于明白:家,便是最浓的血缘!

家,永远是维系亲情的纽带,每个人都不可能脱离家,父亲用他的爱把家的亲情维系的更紧、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