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巴蜀雨·成都之旅·成都·“扬马名都”
成都历史上文采光华,人才辈出。汉初以来,四川即有重视文化教育的优良传统。早在汉景帝时,蜀郡太守文翁在成都筑石室,创办了全国第一所地方官学,教授郡县子弟。入学者免除徭役,成绩优异者选为官吏,蜀中好学成风。汉武帝时,令各郡皆仿蜀郡设置郡学。成都从此成为我国西南地区的文化中心。
史载“司马相如游宦京师诸侯,以文辞显于世……后有王褒、严遵、扬雄之徒,文章冠天下”。因而,成都在汉代被誉为“扬(雄)马(司马相如)名都”。除他们外,成都籍的文化名人还有唐代女诗人薛涛、音乐家段安节、雷威、五代词人欧阳炯、女诗人黄崇嘏及画家黄筌、黄居寀、宋代医学家、《证类本草》的作者唐慎微、参加编写《资治通鉴》的史学家范祖禹和参加编写《新唐书》的史学家范镇、元代《元成都志》作者费著、费克诚、明代学者、文学家杨慎及其父杨廷和等。
遗憾的是有关这些名人的遗迹不多,其中有关司马相如、扬雄、杨慎、黄崇嘏的遗迹尚存。“文翁石室有仪型,庠序千秋播德馨”(唐代成都节度使裴鉶《显石室》),中肯地评价了石室官学对四川文化的贡献。石室原址上今建有成都石室中学,近代名人李劼人、周太玄、李一氓等都曾在此求学。石室之侧,唐代建有“文庙”,今仅存“文庙街”之名。汉代辞赋家、学者扬雄遗迹及纪念物甚多,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绵阳子云亭,成都境内的两个子云亭、读书台、扬雄墓等都仅存遗址,主要有成都十三中校内的“西蜀子云亭”、郫县的子云亭、扬雄墓、子云书院三个遗址。
相如遗韵“凤求凰”
汉代最杰出的辞赋家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传为千古佳话。故事的发生地邛崃县今遗迹犹存。
邛崃在成都附近,古称临邛,是一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才貌双全的卓文君是西汉临邛首富卓王孙的女儿,十七岁时便孀居在家。司马相如与其友、临邛县令王吉同赴卓王孙家宴,在席间见到卓文君,便一见钟情。于是他乘夜晚抚琴弹唱助兴之便,弹唱了一阙《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日登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愁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另有一说,唱词为:“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道体心相怡,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予悲。”在一旁偷听的卓文君深为感动,暗见相如,私订终身。卓王孙得悉大怒,不允卓文君下嫁一介寒士。相如、文君便私奔成都。无奈相如家贫如洗,只好返回临邛置酒舍,文君当垆卖酒,相如涤器肆中。
文君井位于临邛镇里仁街,“甃砌异常,井口径不过二尺,井腹渐宽,如胆瓶然,至井底,径几及丈”。后人名之为“文君井”。据考,此井确系汉代古井。清末曾重新淘洗,复涌清冽甘泉。现在大体仍保留汉代旧观,同时增加了碑院、凌云阁、漾虚楼、香泉、琴台等新景观。其中,琴台青瓦飞檐,绿绮琴置于桌上。楹联曰:“井上风疏竹有韵,台前月古琴无弦”,耐人寻味。
在文君园里,还可以欣赏到卢照邻、李商隐、汤显祖等名家歌咏司马相如、卓文君的诗篇。历代不少学者文人曾来此凭吊。清赵熙《题文君井》:“汉家遗韵井华新,第一风流卖酒人。合为长卿题汲古,好凭才娇似烧春。思缘至竞推王吉,庸保归来作使臣。赠得王孙浪悲苦,叨逢武帝似文君。”1957年,郭沫若曾在此手书《题文君井》:“文君当垆时,相如涤器处,反抗封建是前驱,佳话传千古。会当一凭吊,酌取井中水,用以烹茶涤尘思,清逸凉无比。”
四川成都邛崃县琴台
距文君井不远的县人民公园,即为文君家宅故址。一副楹联曰:“斯处山水遗汉迹,此间风物入唐诗”,道出了此处的不同凡响。明代淘湖时,掘出卓王孙贮藏五铢钱的两个大瓮。人们建亭藏瓮,名“瓮亭”。清代建鼓楼。另有红荷湖、庾楼、花榭等景。
在司马相如的故乡成都城内亦有两处遗迹。抚琴台原址在成都西郊三洞桥一带,史载司马相如曾在此筑台抚琴,并建有故宅(即益州笮桥故宅)。唐宋文人雅士尤喜来此凭吊。岑参诗云:“相如琴台古,人去台亦空。”杜甫亦有歌咏。台、宅早废。唐代以后,人们以为位于三洞桥侧的前蜀王建之墓(永陵)是抚琴台,直至民国时期考古发掘后才澄清。今尚存抚琴台的村、街地名,近年在附近建有仿汉建筑“琴台故径”牌坊。另一处是驷马桥,原名升迁桥,位于城北2公里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成婚后,再次北上长安求官,行至该桥时,在桥柱上题云:“不乘驷马高车,不过此桥。”(《太平御览》)相如后以《子虚赋》、《上林赋》等名作获汉武帝赏识,被封为中郎将。果然乘驷马高车,衣锦还乡,此桥因而更名。清光绪年间,成都知府亲题“汉司马相如题桥处”,并刻碑立桥旁。
云破方知一月真
“恐是瞿昙幻化身,女郎花现宰官身;无端泄漏春光早,云破方知一月真。”清代戏剧家、邛州州守杨塑观这首凭吊黄崇嘏墓之作,讲述的是崇嘏女扮男装的故事。
黄崇嘏,五代前蜀时临邛(今邛崃)人,父早逝,幼时常着男装,昼随母外出务农,夜燃“井火”(天然气)读书,诗书棋琴画皆通,乡人誉为“状元”。一次,她因用“井火”不慎,起火烧了房子,被押入牢,作诗“偶辞出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何时政清如明镜,绊他野鹤在深笼?”献给宰相周庠。周庠爱其少年多才,将她释放,并请她到书院教授子侄。以后,又带她到成都相府,任司户参军。黄崇嘏办事公正、果断,不徇私情,深得人们爱戴。周庠愈加喜爱,欲将女儿嫁给她。崇嘏婉辞多次不成,最后只得据实相告:“一辞拾翠碧江媚,贫守蓬茅但赋诗;自服兰衫居郡椽,永抛鸾镜画蛾眉。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辞蜀相妻女》)。周庠知道事情原委后,大奇,遂准她辞归故里。崇嘏归家后,慈孝乡里,终身未嫁,死后葬孤石山。人们纪念她,改孤石山名崇嘏山。山高八百米,气势雄伟。山南半坡有崇嘏墓,墓碑保存完好,正面书“王蜀女状元黄崇嘏之墓”,背面刻“冬岭松青,眉山雪白,其如是清超拔俗,抱璞以守其真欤”等语。元代曾有杂剧《春桃记》叙其事迹。墓北有五层高十五米的崇嘏塔。山南不远,即崇嘏故里,西距县城31公里,距世界上第一口天然气井所在地火井镇2公里。火井江上有纪念她的状元桥,旁立“状元桥”碑刻和对联。旧时其家乡火井漕三江口路旁还有“黄崇嘏故里”碑。
“相逢空有刀环约”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二十四岁中状元,曾任翰林院修撰。《明史》称:“明世记诵之博,著述之富,惟慎为第一。”位于新都县城西南隅的一座江南风格的园林——桂湖,就是杨升庵青年时期的故居和读书处。
桂湖占地67亩,湖面约30亩,两顷荷花,满园桂树,杂以名花异卉。金秋时节,香满桂湖,远近游人争赴“桂花会”。当地人偏爱桂花,实与爱戴杨升庵有很大关系。桂湖里建于清道光年间的杨升庵祠,塑有杨升庵和他的继室夫人黄峨的像,并陈列他们的著作400多卷。
桂湖之名,始见于杨升庵饯别友人胡孝思时所作《桂湖曲》:“君来桂湖上,湖水生清风;秋风如君怀,洒然秋期同。君去桂湖上,湖水映明月;明月如怀君,怅然何时辍。湖风向客清,湖月照人明;别离俱有忆,风月重含情。含情重含情,攀留桂枝树;珍重一枝才,留连千里句。明年桂花开,君在雨花台;陇禽传语去,江鲤寄书来。”
少年气盛的杨升庵多次劝谏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的正德皇帝无效,失望之极,称病还乡,在桂湖岸畔读书吟诗,不久与当地名门闺秀、才貌双全的黄峨结为伉俪。黄峨不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且诗文散曲运笔成章。二人婚后在桂湖边种了不少桂树,常在桂树下游玩赋诗,夫妻唱和,怡然自得。婚后第二年,杨升庵进京复官,在明嘉靖三年(1524)的“议大礼”政治斗争中,两次受“廷杖”,最后“谪戍云南永昌卫”(今云南保山县),终身不赦。
杨升庵谪戍云南边陲,老死戍所,其间三十五年未能与留在桂湖的爱妻黄峨相见。他们只能鸿雁传书,互递诗词,遥寄相思。杨升庵在词中写道:“夜雨滴空阶,傍愁人,枕畔来,乡心一片无聊赖,泪眸懒开,狂歌懒裁。沈郎多病宽腰带。望琴台,迢迢天外,怀抱几时开?”黄峨则有《黄莺儿》相赠:“积雨酿春寒,见繁花,树树残。泥涂满眼登临倦,江流几弯,云山几盘。天涯极目空肠断,寄书难,无情征雁,飞不到滇南。”黄峨在桂湖独守空帏,忆起夫妇朝夕相依的幸福时光,不由感慨:“雁飞曾不到衡湘,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杨柳妾薄命,六诏风烟君断肠。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相逢空有刀环约,何日金鸡下夜郎。”(《七律·寄外》)这些缠绵凄切、血泪凝铸的文字被后人辑成《陶情乐府》、《杨夫人乐府》以及《杨升庵夫妇散曲》,作为他们真挚爱情的见证。
桂湖布局雅致,今日仍为胜迹。郭沫若曾为桂湖撰题门联:“桂蕊飘香美哉乐土,湖光增色换了人间。”将“桂湖”二字巧妙嵌入联首,赋予新义。交加亭、杨柳楼、坠月楼、观稼台、枕霞榭等楼台亭榭斐然独立,互相辉映,且名字富含诗意。
杨升庵故乡有一座著名古刹——宝光寺。宝光寺的山门与众不同,门内除塑着通常每寺皆有的凶神恶煞哼哈二将外,还塑有明代新都的两位名垂青史的人物——宰相杨廷和与著名文学家、大学者杨升庵父子。他们都曾捐资培修宝光寺。
据说,杨升庵中了状元后衣锦还乡。一天,他来到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宝光寺。高坐法台的法师正在讲道:“世间众生,皆有佛性;苦心修持,均可成佛。”立刻有一小孩发问:“法师,地里的蚯蚓有佛性吗?”“蚯蚓有佛性,这还用问!”小孩进一步追问道:“把蚯蚓截成两段,头和尾都能动,请问它的佛性在头部还是在尾部?”法师面红耳赤,和尚们为给法师解围,欲将小孩赶出寺庙。小孩拉住杨升庵求救。眼前的情景令杨状元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经历:
杨升庵幼年聪明调皮,过目成诵,常因学馆学习枯燥而偷跑至城外的宝光寺玩耍。一次,他骑在宝光寺山门的门槛上,问一位老和尚:“师父,你猜,我想进去还是想出来?”深知此小孩机灵的老和尚便故意威吓说:“进者死,出者亡,看你怎下场?”杨升庵当即应答:“那么我就横着走,越过这座生死墙!”一年夏天,杨升庵逃学去游泳,将书包藏在宝光寺附近土地庙里的土地公公背后。他归来时发现书包不见了,急得直摇土地神像:“如此不中用的土地老儿,连个小小书包都守不住,还要管偌大一个山门。滚开!”土地公公竟被掀倒在地。晚上,土地神哭哭涕涕地向方丈诉苦:“我是山门土地神,天上的文曲星不准我在这儿住,请把我的家搬远一点吧!”方丈不得不请工匠在宝光寺前半里远的新都北门城墙下重修土地庙。方丈日后得知是杨升庵掀倒土地神,但碍于他的祖父和父亲曾多次捐助该寺,不便直接处罚。他派人请升庵到寺里作客,在山门出对联诘难,讲好应对不上则要从侧门爬入。方丈得意地念出上联:“小犬摇头嫌路窄。”升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大鹏展翅恨天低!”方丈只好敞开中门。献茶以毕,方丈请升庵在一幅画着一棵矮小松树的画上题诗,他心知方丈奚落之意,挥毫疾书:“小小青松杀出山,枝繁叶茂耐霜寒;如今尚可低头看,他日参天仰面难。”升庵的敏捷文思、凌云壮志使方丈对他刮目相看。
杨升庵很喜欢敢诘问法师的孩子,又得给法师留点脸面,于是委婉地说:“蚯蚓的佛性,一时也扯不清。我现作一对联,你们各自去领会吧。”他看了看法师身边的火炉和法鼓,念道:“薪尽火传,灰烬还热;桴停鼓歇,音响犹轰。”法师想:柴尽灰热,棰停音响,说明佛性还存在。只有小孩知道状元公是支持自己的,因为柴灰终归要冷,鼓声迟早要歇,说明佛性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