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文化·雅俗共赏的吴越文学艺术·婉约的江南词坛

吴越文化·雅俗共赏的吴越文学艺术·婉约的江南词坛

诗词是一对孪生姊妹。吴越诗、词皆发达。吴越历史上曾产生过无数诗人,著名的诗人有陆游、杨维桢、王世贞、钱谦益、吴伟业、龚自珍等。但就区域文化角度而言,诗的地域文化特色不如词,故本书只介绍吴越的词。

词起源于唐初的民间。它是燕乐发展的副产品。中国的音乐,先秦时代称雅乐,汉魏六朝称清乐,隋唐时称燕乐,又称唐乐。燕乐是北朝时的少数民族音乐与民间里巷小曲相融合的产物。隋唐以来,燕乐在宫廷、市井的各种宴会活动中十分流行。盛唐时期,民间的乐工伶人,为了歌唱需要,已开始以文就声,创作歌词,即曲子词。此时,也有以近体诗即唐诗入乐者。当时诗人多以自己的律诗能被传唱为荣。但整齐的五七言律诗,同参差不齐的乐曲很矛盾。虽然可通过一些变通办法,但总不能尽如人意。于是,乐工伶人和诗人们不得不寻找诗与乐的新的结合方式,“依曲拍为句”的文人词便在中、晚唐诞生了。刘禹锡《忆江南》是较早按曲拍创作的词。随着以琵琶为主的燕乐的繁荣,越来越多的文人加入到“琵琶词”的创作中去,依谱填词的方式日趋复杂和完善,词体便正式诞生了。

南唐词是词风格的转折点。中唐以后,文人写词渐多,其中以温庭筠写词最多,对后世影响也最大,被奉为“花间派”的鼻祖。五代时,南方较太平,词人乃向南方转移,以西蜀和南唐为中心,形成了两个词创作中心。西蜀词人写词多绮丽秀软,人称“花间派”。南唐词人集中在南唐首都金陵,重要作家有中主李璟、宰相冯延巳及后主李煜,其中尤以李煜成就较高,影响也较大。南唐地势不如西蜀险固,国势阽危,故南唐词总的表现出感伤基调。李煜的词,亡国前后,风格不一。亡国前,多写他对宫廷豪华生活的迷恋,实际是南朝宫体和花间派词风的继续。亡国被俘以后,思想震动很大,词的创作出现了转机,写出了《虞美人》那样的千古名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度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在我国词史上的贡献,最主要的是对词风的改革。此前词人多借妇女的不幸遭遇,无意流露或曲折表达自己的心情,而李煜则开了直抒心情的先河,使词成为多方面言怀述志的新诗体,对后来豪放派的出现有影响。此外,他善于用白描、比喻,语言也更明净、优美,接近口语,进一步摆脱了花间词人缕金刻翠的作风(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

据唐圭璋《两宋词人占籍考》,宋代有词流传、有明确籍贯可考的词人共有八百六十七人,其中浙江有二百一十六人,江苏有八十六人,分别位居第一位、第四位。江浙合起来,占全国词人的三分之一。北宋前期,著名吴越词人有张先(990—1079),湖州人,进士,历仕都官郎中,晚年优游乡里。张先前期以小令与晏殊并称,晚年又以慢词同柳永齐名。他作词注意遣词造句,精工新巧,含蓄而有韵味。《行香子》,上写歌女之美,下写歌女之恋情,缠绵悱恻,末一句“奈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尤为人传诵,人谓“张三中”。张先听了,则不满,自称“张三影”。他本人最得意的还是描写影子和句子,如“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张先把慢词语言、技巧推向到了完整,他和柳永一样,是慢词的奠基人。

北宋中期的秦观是婉约派的代表作家。秦观(1049—1100)扬州高邮人。少年时客游汴京、扬州、越州等处,和一些名妓往来较多,故思想感情受歌妓的感染。后期,屡遭当权派接二连三的打击,其词的感伤情调更浓。秦观作词,善于通过凄迷的景色、婉转的语调表达感伤的情绪,故其词尤易引起怀才不遇文士的共鸣,词的艺术成就又较高,对周邦彦、李清照等词人有很大影响。

北宋晚期的周邦彦是集大成的词人。周邦彦(1066—1121)钱塘人。徽宗时立大晟府,命周邦彦等词人“讨论古音,审定古调”。周邦彦早年曾经有过和柳永类似的生活经历,词受柳永影响。但相比而言,周词的浪子气息要淡些,帮闲味浓些;内容比柳词单薄得多,而词句更工丽,音律更严格,章法的变化也多些。周邦彦是宋词发展中承前启后的关键性人物,他集诸婉约派词人之大全,蔚成清雅新风。这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改变了词的写法。唐五代及北宋,词人作词多重感发,周邦彦则不平铺直叙,注意画面的跳接,注意着力安排,使长调变得曲折萦回,如《夜飞鹊·别情》,短短一首词,写了三个场景,跌宕起伏,内容丰富。二是使词的风格醇厚雅俗。柳永的长调失之俚俗,欧阳修也有艳俗之作,只有周邦彦的醇厚雅致,才提高了词的品位,且能雅俗共赏,贵人、学士、市儇、妓女,都喜读周词。三是善于括前人的诗句入词,毫无痕迹,如颇负盛名的《西河》,便是从刘禹锡的《金陵五题》及古乐府、谢脁《六朝曲》等脱胎而来,浑若天成。周词当时备受推崇,成为南宋诸词人追摹的典范。周词的缺陷是过份拘谨,不敢披露自己的真性情,得过且过,缺乏伟大的人格力量。

南宋词坛的生力军是吴越词人。继周邦彦之后,吴文英是主要的后继者,深得周氏遗风。吴文英(1212?—1274?)鄞县人,布衣,有《梦窗词》四编。对吴文英的词作,历来评价不一。姜派张炎称“如七宝楼台,眩人耳目,碎折下来,不成片段”(《词源》)。近人也忽视吴梦窗词。但清周济诸人则极力抬高吴词。实际上,吴词以浓丽典雅为主,和周邦彦词风格一致,也不乏清空疏放工作。其词的思想内容,多感时伤乱,俯仰身世,对景抒怀,也多家国之思,富有时代气息。其伤离惜别,怀人念旧,也为多情种子。他是个纯文人,没有普济天下的胸襟和抱负,难以表达出崇高的意境。但吴文英词的主要贡献在于技巧,其天份不如周邦彦,但研炼之功过之。

悲怆的时局,也使江南有血气的陆游、陈亮唱出了爱国为主题的词坛强音。陆游以诗闻名,词也不错。《放翁词》一百四十余首,有许多描写军营射雕击虎、抗金复国的生活,慷慨激昂,意气风发。如《秋波婿·七月十六日晚登高兴亭望长安南山》:“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晚年的《诉衷情》写到:“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陈亮“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其词豪放恣肆,《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是他的压卷之作:“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自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蒿街逢。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在整个吴越词坛的婉约、清雅风中,能出这么几个阳刚气很足的豪迈派词人,确给人以兴奋。

宋词是在浙派词人的“独抱清商、顿成凄楚”中结尾的。亡国之痛,使一批醇雅的词人,发出悲哀而压抑的凄楚之音。代表人物有周密、王沂孙、张炎等。周氏代表作是《玉漏迟·题吴梦窗霜花腴词集》,王氏有《婿妩·新月》,张氏《解连环·孤雁》有“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人称“张孤雁”。

吴越是清词的复兴基地。清词有中兴之称。清初,有浙西、阳羡两派。浙西派有李良年、李符、沈皞日、沈登岸、龚翔麟、朱彝尊六人,人称“浙西六家”。其中以朱彝尊为代表。朱彝尊(1629—1709)秀水人,曾辑《词综》。其词宗姜夔、张炎,多在字句声律方面下功夫,艺术成就较高。朱氏影响很大,使数十年间,浙西填词者,“家白石而户玉田”。阳羡派的代表是陈维崧(1625—1682),宜兴人。他曾和朱彝尊合刻一稿,称《朱陈村词》,故并称朱陈。陈氏作词极多,有一千八百首。其词模仿苏、辛,以豪迈著称。但似豪放有余,沉厚不足,往往剑拔弩张,缺乏含蓄。

清中叶,常州词派兴起。创始人是武进人张惠言(1761—1802),他们提倡词的比兴意义,并以风骚喻词,尊崇词体。其弟张琦(1764—1833)与其齐名。此后,有董士锡、周济,讲求声律,光大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