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百讽一”相如赋
汉承秦制,秦无文,汉代文坛刮的是楚风,楚辞遂演为汉赋,作为一代文学的标志,汉大赋与六朝骈文、唐诗、宋词、元曲及明清小说同样具有代表性,而汉大赋的代表人物是司马相如。古人有“汉代文章两司马”之说,是将司马相如与司马迁相提并论的。
相如小名犬子,恰巧是由汉武帝的狗监杨得意推举上来的。一日,武帝读《子虚赋》,颇为赞赏,适逢杨得意在场,马上说相如本与自己同乡。武帝遂召见了这位汉赋作家中的拔尖人材。相如大言道:《子虚赋》所写不过是诸侯之事,今正欲作《天子游猎赋》。惨淡经营了数百日,终于完成了这篇最能体现汉大赋特色的作品。
《天子游猎赋》写楚使子虚先生至齐,齐王与之猎,兴师动众以夸盛。子虚遂将楚之云梦泽大肆渲染以压齐势。齐国乌有先生按捺不住,便把齐王家当合盘托出以争富斗豪。不料又有一无是公半路杀将出来,教训二人“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教训过后,竟又将天子的上林苑如数家珍地奈耀了一番。最后笔锋陡转,天子解酒罢猎,不比物丰而崇德厚,文章自此气尽而终。
由此可以看出,司马相如的创作意图本在于讽谏,然而其表达这一意图的方式却欲抑先扬,即大肆渲染、辅张游猎之盛,酒色之乐、宫苑之美,以寓“欲海无边,回头是岸”之深意。如同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让贾宝玉先到太虚幻境里走一遭一样,司马相如企图让汉武帝通过这类文字上的游历使其在现实中得到某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体验。但实际上,赋中那绘声绘色、炫人耳目的精采描述,冲淡了作品本身的主旨,使其产生了歧义,即“劝(鼓励)百而讽一”。相如的其它作品以至汉大赋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有这种顾此失彼的现象。事实也确是如此,相如的《大人赋》本写神仙事之虚妄,武帝读后竟“飘飘然有凌云之气”,这颇能说明问题。
那么这种创作意图与作品客观效果相矛盾的现象是如何产生的呢?作为汉代江山一统、盛况空前的见证人,他们的笔情不自禁地为之歌功颂德。然而作为一个饱受传统观念熏陶的作家、作为儒学复兴的武帝时期的文人,他们又时刻提醒自己的写作应对国家、君王有某种直接的功利或对社会有某种教化作用。因此在一番尽情描摹之后,必然曲终奏雅,卒章显志以显示自己的责任心与使命感。这使作品最终呈现出一种生硬、不自然的对接痕迹,没能达到完美和谐的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