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里·蜜蜂》中外哲理诗赏析

《瓦莱里·蜜蜂》中外哲理诗赏析

无论,金蜜蜂,你的刺,

有多尖,有多难忍受,

在酥胸上,我惟期求,

你酿采花粉的锐齿。

蜇我怀中那美玉葫,

爱神消匿酣睡悠悠,

来一滴鲜血吧刺透

那丰满坚韧的肌肤!我急需瞬间的疼痛;

强烈而短促的痛楚

比昏睡的折磨有用!

多亏小金蜜蜂告警

我的意识死而复苏,

否则爱神安息麻木!

作为象征派的大师,瓦莱里的许多诗作都意象奇特,总带着“模糊的不确定性”,纵有真情、实景、具体的形象,但其着意描绘的却不是“视形象”,而是“心的律动”。不论是描写海滨的墓园( 《海滨墓园》),还是投入大海的酒(《消失的酒》);不论是刻划柔情的睡女(《睡女》),还是那期待爱情的脚步,几乎都无一例外地笼罩在象征主义的迷雾之中,游弋在“理性神秘主义”的汪洋大海之上,于抒情中透露着形而上的思考,以虚无的审美方式扣击人们的心扉。总之,在瓦莱里的世界里,是模糊艺术的天下。然而《蜜蜂》 一诗似脱轨之作,它所描写的对象不仅形象清晰可见,而且情节也很具体,语言亦质朴明白,诗意一目了然,无非是写陷入爱河之中的“我”对金色蜜蜂的一种“期求”。可是,这种期求是违反人之常情的,因此把我们带入到一个更深层的理性思考的境地,引发出对爱情和生命意义的哲理性感悟。

对常人来说,提到蜜蜂,人们不是众口一词地赞美它的勤劳,就是言而由衷地感谢它的恩赐,因为它给人类带来了甜美的“蜜”的享受。但是诗人不然,他渴求于蜜蜂的不是送到唇边的甜甜的蜜,而是用来“酿采花粉的锐齿”,是尖尖的毒刺,刺痛怀中“美玉葫”的利刺。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刺带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会鲜血直流,这仍是他唯一的“期求”。这确实令人难以理解。难道是诗人痴呆了,失去了理智吗?不,恰恰相反,这正是诗人机智、聪慧过人的表现。因为诗人深深地懂得,当“爱神消匿酣睡悠悠”之时,无论蜜蜂怎样热烈地亲吻他的爱之花蕊,他也是无动于衷的。的确,失去爱的感觉,失去爱的情感,再强烈的蜜吻也是毫无价值和意义的。仅就诗的这一层意义来看,就颇富哲理,它不仅超越了一般爱情的情感体验,而且道出了爱情丰富而复杂的内涵。诗人警示人们,并非在一切条件下,爱情的第一需要都是甜得象蜜一样的温存。爱情的蕴含是多层次的,正因如此,它就更具魅力。尤其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对于已陷入麻木不仁的心灵,首先需要的不是温情,而是轰击,是刺痛,是把“酣睡悠悠”沉迷的情感给以狠狠的一刺,使麻木的神经恢复知觉。须知,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而万事皆休,只有使心复活,让生命在充满生机而不是死寂的思想轨道上运转,然后才能谈得上感情的交融与升华。正如诗的后六句所说:“我急需瞬间的疼痛”。因为“强烈而短促的痛楚/比昏睡的折磨有用!”所以诗人丝毫也不留恋蜂之蜜,而是格外感谢蜂之刺。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多亏小金蜜蜂告警/我的意识而复苏,/否则爱神安息麻木!”言外之意,沉沦之中,再强烈的爱的抚慰又有什么意义呢?它换不来爱的回报和交流,点燃不了生命之火,既不能给人以世界上最美妙的爱的欢乐享受,又不能为人生注入真善美的动力,爱情的存在价值何在?相反,只有唤醒人们心灵上的爱神,爱河的水才能哗哗地不息流淌,去浇灌生命之树,使之枝繁叶茂,从而结出更加丰硕的爱情之果。

然而,诗的思想蕴意并未到此为止。因为一切象征大师笔下的意象往往都是突破作者原初单纯的本意的,因而具有甚至连作家本人都吃惊的多指性。《蜜蜂》一诗的多指性尤为突出。严酷的现实生活对此提供了太多太多的佐证。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当一个人生命意识消匿,“酣睡悠悠”,对生活感到失望,或者相反感到满足,任凭理智和感情麻木不仁,抑或玩世不恭,那么他的生命就如一潭死水,或似飘乎不定的幽灵,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如是的心灵,永远无法播种成生命的绿洲,为世界增光添彩。所以诗人告诫人们,不要沉醉于甜蜜的梦境,宁可忍受滴血的刺痛,唤醒灵魂的猛醒,振奋精神,去爱,去创造,去体现生命的价值。当然,人生旅途中常常会有诸多遗憾,由于种种原因,或志满,或失意, “酣睡悠悠”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但真正可怕的不是悠悠酣睡,而是不知如何通过痛苦的刺激摆脱睡态,去迎接新的人生挑战。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和诗人同样“急需瞬间的疼痛”,因为蜂之刺有时远比蜂之蜜更有价值,让我们勇敢地接受痛苦而不要贪恋甜蜜吧!

《蜜蜂》是一首“14行诗”,它短小精悍,借用小小的生物蜜蜂为喻体,形象而生动地阐述了深刻的人生哲理,以小见大,由浅入深,从剖析自我引出生命的训诫,读来亲切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