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陈维崧·金陵游记序》鉴赏
忆余八九岁时,家鸡鸣埭下,时先少保尚在①。犹记一日,从板舆后遍访楼霞、牛首、灵谷诸胜。时滇南杨龙友读书摄山寺②,衣冠举止,仿佛晋人。至今思之,犹历历若梦中事。己卯,余年十五,寓白塔巷宋园。壬午,年十八,寓鹫峰寺,俱随处士公③。一时名士如密之、舒章、朝宗④,人各踞一水榭,每当斜阳叆叇⑤,青簾白舫,络驿縠纹明镜间⑥,日以为常。然是时先少保没已数年,鸡鸣埭下宅已转徙他氏矣。后余频过秣陵,而风景顿殊,人琴都异,畸昔板桥、鸣呵诸巷,荒烟蔓草,零落不堪。中年萧摵⑦,亦欲拂纨展素,一序旧游,而伤于哀乐,辄呜咽中止。今观阮亭先生诸记⑧, 明而屑瑟, 青溪三十六曲,曲曲俱在笔端。嗟乎! 先生殆移我情矣。秋 日过广陵⑨,先生出此索余跋,掩抑摧藏⑩,泫然书此(11)。
(《陈迦陵文集》)
作者早年是在优裕舒适的环境中度过的,后来家道中衰,颠沛流离,饱尝酸辛,故对盛衰之变有着特别真切的深刻感受。本文写他因《金陵游记》而触发对早年生活的追忆,笔调伤感悲沉,很有感染力。
作者撷取童年、步入青年及青年以后3个生活阶段的情事来作描写,真实而概括地反映了家道由盛而衰,心灵由喜为摧藏: 极度悲哀。悲的演变过程,选材适宜,剪裁得当。
在叙述上,作者主要采用融情于事、融情于景的手法。如写其童年的生活,只举他祖父尚在,游玩名胜和睹见前辈读书的风采数事,而欣快之意生焉。又如叙其步入青年后,只描写他父亲与挚友们充满诗意的生活情形,而欢悦之情可感; 流露其乐中之悲,也是通过倒叙祖父已亡和故寓已属他姓二事来点出。他离开金陵后的悲哀,则又完全融化在“风景顿殊”,“荒烟蔓草,零落不堪”的景色描写之中。这些叙述,虽不及情,却又无不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