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朱彝尊·看竹图记》鉴赏

《清·朱彝尊·看竹图记》鉴赏

宁都魏叔子与予定交江都,时岁在辛亥。明年,予将返秀水,钱塘戴苍为画《烟雨归耕图》。叔子适至,题其卷。于是叔子亦返金精之山,苍为传写作《看竹图》,俾予作记。

予性癖好竹。甲申后,避兵田舍,凡十余徙,必择有竹之地以居。其后客游大同,边障苦寒,乃艺苇以代竹。既而留山东,见冶源修竹数百万,狂喜不忍去。归,买宅长水上,曰“竹垞”。叔子过予,言金精之峰十有二,其一曰翠微,易堂在其上。梧桐桃李桔柚皆植,独竹不生,种之自叔子始,近乃连罔下上无非竹者。盖予两人嗜好适同也。珍木之产,由两叶至寻尺,岁久而株始成,又或萎于霜,或厄于闰。若夫竹,苟护其本,则末乃直上,匪特有君子之守而已。其勃然兴起,突怒无畏,类夫豪杰之士拔泥涂而立,加万夫之上。叔子居易堂读书且二十年,天下无知叔子者。一旦乘扁舟下吴、越,海内论文者交推其能,若竹之解于箨,而骤于烟霄也。

文章之为道,亦犹种竹然,务去其陈根,疏而壅之,其生也柯叶必异。然则叔子毋徒恃其已学者而可矣。

(《曝书亭集》)

此文写于1672年。当时作者44岁,尚是布衣身份。在此以前,他或居江南乡村,或游北方古城,以节操自励,翠竹成了他的精神的一种表征。文中叙说“必择有竹之地以居”,“艺苇以代竹”,见竹而“狂喜不忍去”,名居所为“竹垞”,这些竹癖的行为,正反映了作者在明朝溃崩后的一个时期内精神上的寄托和追求。无独有偶,清初遗民魏禧也爱好竹子。这说明喜爱翠竹在当时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审美意义,而且还体现着遗民的特殊感念。至少在某个生活阶段内,作者的心灵与遗民是互相感通的。

以上这层蕴义在文中表达得比较含蓄,这与清朝政权已经趋于稳固的情势有关。作者更多的是从“护其本,则末乃直上”的角度来颂扬竹的。它不同于“珍木”的娇弱,有别于“君子”仅能守正,而是能在护持本根的基础上,解箨而出,“直上” “烟霄”。作者以此来比拟、赞美和激励魏禧读书作文精进不息,显得贴切、生动。于是作者笔下的竹子,不仅具备持节守正的传统寓义,而且还喻示着奋进向上的意志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