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笑歌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唐]李白
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君不见直如弦,古人知尔死道边。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还道沧浪濯吾足。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遣人读。笑矣乎!笑矣乎!赵有豫让楚屈平,卖身买得千年名。巢由洗耳有何益,夷齐饿死终无成。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男儿穷通当有时,曲腰向君君不知。猛虎不看机上肉,洪炉不铸囊中锥。笑矣乎!笑矣乎!宁武子,朱买臣,叩角行歌背负薪。今日逢君君不识,岂得不如佯狂人?
《笑歌行》,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属《新乐府辞》。是李白的创调。此诗与《悲歌行》自宋苏轼定为伪作以来,后人多从之。他说:“今太白集中,有《悲来乎》、《笑矣乎》及《赠怀素草书》数诗,决非太白作。盖唐末五代贯休、齐已辈诗也。予旧在富阳,见国清院太白诗绝凡近,过彭泽唐兴院又见太白诗亦非是。良由太白豪俊,语不甚择,集中往往有临时率然之句,故使妄庸辈敢耳。若杜子美,世岂复有伪撰者耶?”苏轼在这里仅凭风格来断定作品真伪是靠不住的。因为一个大诗人的风格是多种多样的,内容也是丰富多彩的。另外,宋刊本《李太白文集》和宋人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均肯定此二诗为李白作。而李白晚年,因被诬为永王“附逆”,政治上又毫无出路,甚至于连衣食都发生了困难。杜甫说: “不见李生久, 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 吾意独怜才。”(《不见》)可见他写出这两首颇为狂怪的讽刺诗,是完全有可能的。
本诗可分为四段。每段都是以“笑矣乎”开头。第一段,诗人化用汉代童谣: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来讽刺是非错位、黑白颠倒的丑恶社会现实。接着举了战国时张仪、苏秦的例子来说明“直如弦,死道边”、 “曲如钩,反封侯”的现象。张仪和苏秦是战国时有名的纵横家。他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权诈之术,取得了人主的信任。张仪曾作过秦国的丞相,而苏秦却能佩六国相印,成了纵约长。他们都凭着“曲如钩”的本领,成了显赫一时的权贵。如果他抱诚守直,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的话,说不定他们早就饿死在道边了。李白的这些诗句,借古讽今,旨在揭露当时国君昏聩,才使得象张仪、苏秦那样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小人,一个个受宠得势,而象自己守直不阿的人,却只能作阶下囚了。
由于李白已将社会看透了,认为不值得为统治者卖命卖力 思想反转为出世。第二段就写出了这种思想的转变。 “君不见”四句,借用《楚辞·渔父》的典故,先写那位“避世隐身”、 “欣然自乐”的渔父,后写抱直守忠的屈原。屈原被楚王放逐,行吟泽畔,遇到了隐者渔父。渔父劝他和光同尘,与世推移,而屈原要坚守正义,正道直行,不愿“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宁赴湘流,葬身于鱼腹之中,也不愿“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尘埃。”渔父听完后: “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君足’ 。遂去,不复言。”李白在这里以调侃的口气,表面上是奚落屈原“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遣人读”,其实骨子里是对现实社会的冷嘲热讽。在“曲如钩”的社会里,正直如屈原的人,是没有立足之地的。还不如学沧浪老人,“避世隐身”为好。
第三段,诗人运用豫让、屈平、巢父、许由、伯夷、叔齐等古人以不同方式求得“身后名”,深入展开议论。屈平自投汨罗,博得“以身殉国”的美名。豫让,春秋时晋国人,为智伯多次行刺赵襄子未遂而自杀,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刺客”。巢父和许由为古代著名隐者,传说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听后,认为有污自己的耳朵,便逃到颖水边洗耳,当时,巢父正牵犊饮于下流,就责怪许由污其犊口,遂牵犊到上游,伯夷、叔齐为殷朝末年孤竹国君之子,武王伐纣之后,不食周粟而饿死,被孔子称为“古之仁人”。但是,诗人认为这些古人都是为“爱身后名”的奴役,不如“我爱眼前酒”。这个中的妙理在于“饮酒眼前乐”是实实在在的,“身后虚名”到何处寻找呢? “男儿穷通”自有机遇,不必强求,即使求得“身后名”,死后人们弯腰向你礼拜,你也不知道了。这一“虚”一“实”的反差,正是李白的牢骚话, “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李白《将进酒》)诗人不正是以这种惊世骇俗的牢骚话博得了千古美名吗?然后,诗人又用猛虎不屑一顾案头肉和洪炉不熔铸囊中小锥进行类比反衬,表现自己不汲汲于“身后名”的傲骨和大志,嘲笑那些贪图“身后名”者不过是些心底狭窄之辈!
最后一段,又以宁武子和朱买臣宕起一笔。宁武子,即宁戚,春秋齐人,有奇才,隐于商旅,齐桓公夜出巡访,他正在喂牛,并击牛角而歌唱,桓公闻而奇之,委以重任。朱买臣,西汉人,家贫, 以卖柴为生,好读书,能朗诵《楚辞》,后被汉武帝征用。诗人用这两个古人的事迹,旨在说明穷通有时,应该顺其自然,从而嘲讽那些被“身后名”迷了心窍的人,即是遇到宁、朱二人,也不会了解他们的处世态度,又怎能知道他们不如佯狂避世之人呢?
总之,这首诗以“笑矣乎”连缀全篇,一唱三叹,不以庄语;使事用典,不着痕迹;发尽牢骚,极尽讽刺;庄子再世,亦当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