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日休《哀陇民》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皮日休《哀陇民》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唐]皮日休

陇山千万仞,鹦鹉巢其巅。穷危又极险,其山犹不全。蚩蚩陇之民,悬度如登天。空中觇其巢,堕者争纷然。百禽不得一,十人九死焉。陇川有戍卒,戍卒亦不闲。将命提雕笼,直到金堂前。彼毛不自珍,彼舌不自言。胡为轻人命?奉此玩好端。吾闻古圣王,珍离皆舍旃。今此陇民属,每岁啼涟涟。

《哀陇民》是皮日休《正乐府》十首之一。陇,指的是陇西,即今陕西省以北的高原。这里绵延着百公里、海拔在二千米的丛山峻岭,古称陇山,今为六盘山的南段。据《禽经》注载: “鹦鹉出陀西,能言鸟也。”晚唐皇帝无聊之极,以玩鸟为乐,便命陇西百姓捕鸟,许多人因此而丧生。人闻知此事,愤然命笔,写了这首乐府诗。

这首诗可分为两部分来读。前十四句详细地叙述了捕送鸟的经过,后八句针对此事进行议论。

开篇便说: “陇山千万仞,鹦鹉巢其巅。穷危又极险,其山犹不全。”诗人采用夸张的手法写山的高峻:“千万仞”,“穷危(极高)”,“极险”,目的是说即使在这样的高山之巅,鹦鹉“犹不全(还是不能保全安生)”。这里设下一个悬念:谁在威胁它们呢?诱引读者急于读下去。下面的六句说明了原因:“蚩蚩陇之民,悬度如登天。空中觇其巢,堕者争纷然。百禽不得一,十人九死焉。”是那些憨厚朴实的陇西百胜冒险登山去洞穴掏鹦鹉,因此而掉进山谷的不计其数。侥幸捉到鹦鹉的是极少数。读者读至此悬念未解,又产生新的疑问:陇民为了捉几只鸟儿而搭上那么多人命,划得来吗?接下去的四句使人们真相大白: “陇川有戍卒,戍卒亦不闲。将命捉雕笔,直到金堂前。”陇民捉到鹦鹉,由陇川(又称陇水,今名东峪河)的守边士兵用雕花的鸟笼,立刻送到京城的皇宫。 “金堂”原意是堂之华丽高大者,诗人多用来指皇帝的殿堂。原来皇帝为了玩乐,命令陇民冒险捕鸟,命令守边士兵传送。由此看来,陇民的“十人九死”,戍卒的“不闲”,乃至于鹦鹉的“犹不全”之过,全由于皇帝一人的“玩好”啊!

后一部分诗人针对皇帝的“玩好”进行愤怒的谴责。首先揭示“玩好”与“人命”的关系。 “彼毛不自珍,彼舌不自言”,鹦鹉的羽毛并不珍贵,它的舌也不能讲话,它同一般的鸟没有什么两样。既然同为凡鸟, “胡为轻人命?奉此玩好端!”诗人质问皇帝:干嘛要残害人命作为你玩鸟的起点呢!这两句深刻地揭示了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现实:皇帝哪里是玩鸟儿,而是在玩人命!诗如锋利的解剖刀,一下子剜出了社会的痼疾。它没有温柔敦厚的悠游,却有横眉冷对的峻厉。可惜中国古代这样的诗句太少了。诗人似乎觉得这语气过于激烈了,于是改用劝告的口吻作为结束:“吾闻古圣王,珍离皆舍旃。今此陇民属,每岁啼涟涟。”这里两劝皇帝:古代贤明的君主凡是珍奇之鸟皆在放生之列,当今的皇上还不改掉玩鸟儿的嗜好吗?陇民每年都为捕鸟儿而悲得流泪,皇上你不发发慈悲吗?用这两条来规劝昏庸的皇帝那真是对牛弹琴!在昏君看来, “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黄宗羲《原君》)就算是他认为诗人言之有理,以真龙天子自居的暴君又怎肯折己以屈下人!读了这样的结尾,我们觉得磨损了诗中愤怒的锋芒,战斗性为之减杀。这是我们读这首乐府诗的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