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夷中《胡无人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唐]聂夷中
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腰间悬陆离,大歌胡无行。不读战国书,不览黄石经。醉卧咸阳楼,梦入受降城。更愿生羽仪,飞身入青冥。请携天子剑,斫下旄头星。 自然胡无人,虽有无战争。悠哉典属国,驱羊老一生。
《胡无人行》为乐府旧题,属《相和歌辞·瑟调曲》。本诗是依此旧题的拟作,诗以跃动的笔调,塑造了一个具爱国思想的游侠的动人形象。
诗用“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作为全篇的领起,向人们揭示出作为一个好男儿处身立世所要遵循的标准。 “徇”,通殉,为之献身。诗的头两句是说好男儿可为大义殉身,树立崇高的节操,而不去沽名钓誉。这是全篇的主旨,也是诗人用来歌颂的标准。其具体表现应是什么样呢?诗人用接下来的诗句刻划了一个活脱脱的形象,向人们作了解答。
“腰间”以下四句,先向我们勾勒出这一“男儿”的外部轮廓。他“腰间悬陆离” 。“陆离,本义为长貌, 《楚辞·九章·涉江》有“带长铗之陆离兮”字句,这里借代指长剑。腰间悬挂着长剑,表示他习武、尚武。 “大歌胡无行”,“胡无行”即“胡无人行”,乐府歌辞,内容多是汉抗异族侵略的。这两句是写此“男儿”给人的初步视觉、感觉的印象。再与他略作接触,又发现他“不读战国书,不读黄石经”。“战国书”,当指战国时纵横家的作品。 “黄石经”,史载张良遇圯上老人黄石公,得其授‘太公兵法’,黄石经当指此。 “战国书”是“策士”之流的人物作为“干谒”诸侯,求取功名的敲门砖,“黄石经”是为将帅需读的兵书战策。这一“男儿”对这些书都未曾涉猎也不想涉猎,无疑地他是一个十分淡漠于功名利禄,甚至不想建功立业的人物了。但再深入地考虑一下,这人又只怕是放荡形骸,胸无大志,专务逞武斗狠的浪荡儿吧。这个疑团仅从这四句诗中是难觅答案的,我们还是且看诗歌下面的描绘吧。
“醉卧咸阳楼”,纵酒而不拘细行,似乎是仍为第二种认识作注。“梦入受降城”,有点意思了。 “受降城”,本为专指地名,这里应作受降之城理解。城名确不恶,但他去作什么呢? “更愿生羽仪”,啊,此“男儿”还是有大志的,希望自己能长出羽毛翅膀来。 “羽仪”,本指古时仪仗中用鸟羽装饰的旌旗之类,这里因鸟羽而化用其解,意同羽翼。 “飞身入青冥”。“青冥”,高远的天堂。纵身飞空,是惊人之举,但所为者何?人仍茫茫。 “请携天子剑,斫下旌头星。”“天子剑”,尚方剑,此意为得到皇帝的首肯。“旄头星”,星名,即昴宿。古人迷信,以为旄头星特别明亮的时候,预兆有战争发生。这里是把它作为掀起战乱的异族头领的象征性的代称。谜团顿释了,原来“男儿”要作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举,愿只身为朝廷去取作乱的胡人首领的首级。诗至此,一个身怀绝技,豪气干云,意欲只身犯险去消弭异族之祸,又不斤斤于小节、虚名,不愿步人后尘去作“游说”、“军戎”之举的奇“男儿”的形象如剥茧抽丝似地,丰满而又生气勃勃地完全呈现在我们面前。
有了这样的“男儿”,有他这样的异行,其结果当然是“自然胡无人”了。但胡无人,不能看作为胡人灭绝,应视为无“旄头星”式的人物。这样写,作者似觉不妥,故又作退一步的让转推论: “虽有无战争”,即使仍有类“旄头星”的人物也应慑于此“男儿”威势而铩羽敛锋不敢发动侵略战争了。“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局面已经出现,那管理民族事务的“典属国”,就会悠哉游哉,无事可作,而象苏武在北海似的去牧羊了此一生了。这里又化用了苏武牧羊和作“典属国”之事。这四句作为全诗的结尾,不仅在结构上回应了开头,宣示了“徇大义”、“立节”的目的,而且点明了写作意图,愿有此“男儿”来消除异族之祸。又以活泼,颇富诙谐的语言,给诗篇赋予了明快而又充满了希望的色调。
我们知道,聂夷中生活在唐末。那时不仅藩镇割据,内战频仍,而且西北、西南异族也不断与唐王朝发生战争, “五代十国”的战乱局面即将出现。作为出身下层又一生“奋身单泽,备尝辛楚”(《唐才子传》)未得腾达的诗人,对这一威胁和危险已有了极为清醒的认识和预见,但又无路可走,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怀大义”,愿“立节”的游侠身上,因而有了此诗“男儿”形象的塑造。这一形象的出现显然又和当时崇尚游侠之风大有渊源,受传奇小说中的游侠“红线女”、“虬髯客”的影响很深或互为影响。此诗的“男儿”形象丰满、鲜明,有血有肉,直可和上述传奇中的游侠相媲美,思想境界却高出一筹。此一形象的塑造,当是此诗成就的重要方面。这一形象是深受人民群众、特别是备尝异族入侵之苦的群众所欢迎和期望的。由此诗我们也可窥见诗人的脉搏和人民是相通的,无怪乎他能创作出《伤田家》那样千古传诵的名诗了。
本诗语言朴实、生动、刚健又富有生气,诗用典又不泥典,多赋典故以新意,如“黄石经”、“典属国”等等扩大了典故的意境,增强了语言的活力。本诗音韵和谐自然,诗风豪放、流畅,虽系拟作,不失乐府特色。这也是诗人对乐府传统学习、继成所取得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