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曲》言情赠友诗歌
行行春迳蘼芜绿①,织素那复解琴心②。
乍惬南阶悲绿草③,谁堪东陌怨黄金④。
红颜素月俱三五⑤,夫婿何在今追虏⑥。
关山陇月春雪深⑦,谁见人啼花照户。
江总有 《杂曲》三首,此为其中之一。作者工于艳诗,并每每传诵禁庭。本篇虽属艳诗一体,亦写春闺少妇一心怀念出征的丈夫,但语意委婉、真挚、深沉,没有流于轻靡。
“行行春迳蘼芜绿,织素那复解琴心。”开头两句,不仅点明了时令,还点明了女主人公对爱情忠贞不二的严肃态度。由于丈夫远征,有夫犹如无夫,似乎像汉武帝时卓文君那样的年轻守寡,但却不受外界琴心的挑逗,常用织素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春降人间,独自沿着田间小径徘徊,以期排遣相思之苦,可是对蘼芜泛出的新绿,沁人的清香,一概无动于衷。她凝神积虑,把全部感情统统倾注到了远征的丈夫身上。
回到家中,偶然瞥见向阳台阶的小草冒出了青色,不禁一阵喜悦袭上心头,知道是春天来了,然而瞬间又转为痛苦。“乍惬南阶悲绿草”就是这种情绪骤烈变化的写照。梁元帝 《春日诗》所说的“不见怀春人,徒见春色新”,可以对此作个注脚。
女主人公乍喜转悲,是外界条件所引起的反响。《淮南子》 说: “春女悲,秋士哀,知物化矣。” 因此,触景生情,“谁堪东陌怨黄金”,自在情理之中。“黄金”乃表初春新柳金黄的颜色。杨柳依依,自古都是惜别的象征。当女主人公看到东边小道上的杨柳,随着初春呈现一片金黄,思夫的感情就会更加激烈,甚至令人不堪忍受。作者在乐府诗《折杨柳》 中也写过: “万里音书绝,千条杨柳结。……共此依依情,无奈年年别。”意境应该都是相通的。
丈夫远征,独守空闺,离愁别绪,白天尚且不易排遣,夜阑人静,圆月当头,自会更加怅惘。天上是十五的皎月,女主人公是十五的妙龄,但丈夫却到边塞打仗,不得团圆。而且那里气候严寒,春风难度,正在受着煎熬,不能不使人牵肠挂肚,悬念不已。“红颜素月俱三五,夫婿何在今追虏。关山陇月春雪深,谁见人啼花照户。”这最后四句就形象地表述了女主人公的真挚感情。陈后主也认为: “陇头征戍客,寒多不识春。” (《陇头》) 由于气候的差异,南国已经遍地嫩绿,一片生机,而在北方的关山陇地,仍然积雪未融,寒气袭人。面对皓月,两地相思,该是何种苦味! 女主人公悲从中来,无法宽慰解免。“谁见人啼花照户”是一种夸张的手法。因为本诗以初春为背景,草才泛绿,柳才吐金,并非百花盛开的季节,而用“花照户”一语,不过是表示啼哭的时间之长难以自持而已。
江总的这首《杂曲》,据清人陈允倩《采菽堂古诗选》的论断,是“与徐陵同赋,并是张丽华入宫时作。”张丽华是陈后主的贵妃,甚被宠遇,常常偕同与宾客游宴。《陈书·江总传》 说: “后主之世,总当权宰,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共陈暄、孔范、王瑷等十余人,当时谓之 ‘狎客’。由是国政日颓,纲纪不立,有言之者,辄以罪斥之。君臣昏乱,以至于灭。”时徐陵在陈身居要职,或者也曾参与游宴,共赋《杂曲》。徐陵现存 《杂曲》 一首,很明显是吹捧张丽华的,如 “倾城得意已无俦”,固是事实,而 “张星旧在天河上,从来张姓本连天。二八年时不忧度,旁边得宠谁相妒。……”竟把张丽华说成天上二十八宿之一的张星下凡,的确有点肉麻。可是江总这首 《杂曲》要比徐陵的格调高尚许多。不过,处于南北分裂、国家岌岌可危的局面下,江总居尚书令的要职,更应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进而实现统一大业,写的 《杂曲》也要站在保家卫国的立场上,对士气起鼓舞作用,避免单纯为儿女情长所左右。他写的 《闺怨篇》和本篇也具有同一主题,仍为闺中少妇怀念远征的丈夫,最后四句说: “辽西水冻春应少,蓟北鸿来路几千。愿君关山及早度,念妾桃李片时妍。” 思想同样狭隘,只能使英雄气短,看不到对危难的祖国有多少政治责任感,终究是严重的缺陷。
注释
①迳: 同 “径”,步行的小路。蘼芜: 香草名。李时珍《本草·蘼芜》云:“盖嫩苗未结根时,则为蘼芜; 既结根后,乃为芎。” ②素: 白细之帛。琴心: 借琴音以表爱恋情意。《史记·司马相如传》: “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 ③乍: 忽然。惬: 高兴。④陌: 田间小道。黄金: 杨柳新芽嫩叶皆呈金黄色。⑤红颜: 俊美的容色。素月: 皎洁的明月。三五: 十五。女为十五岁,月为十五之夜。⑥虏: 对入境进行骚扰掠夺的异族的蔑称。⑦关山: 边关的高山。陇: 在今甘肃清水之北一带,地势险要高寒。《秦州记》曰: “陇山东西八十里,登山巅东望,秦川四五百里,极目泯然。山东人行役升此而顾瞻者,莫不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