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春,在古典诗词里常常是一种美好事物的象征。在这首词里,词人以委婉深曲的笔触,抒写了对春天逝去的惋惜,表现出对美好事物的执著追求。词气疏宕,意境清逸,给人以美的感染。
暮春时节,春色将残,词人因“春归”而感到若有所失,不禁茫然发问: “春归何处?”这一问,暗中点明题旨,隐隐露出惜春之意。由于不知春的去向,因而有寻春之举,但是寻来寻去,惟见一片沉寂,春之来既无声无息,春之去也无踪无影。“寂寞无行路”紧承上句,似答非答,含情不露,耐人寻味。“寂寞”两字,既写出春归的无迹可寻,也暗示词人的孤寂无慰。“若有”两句,笔锋一转,翻出新意,把词人无可奈何的惜春、恋春之情,表现得更深一层。面对阑珊的春色,词人忽发奇想:是不是有人知道春的去处呢?能不能唤回春天一起同住呢? “若有人”语气不肯定,仅仅是一种设想,实际上并无其人,所以,这两句虽然透露出一线希望,实际上这希望是非常渺茫的。词的上片,一开章便把春天拟人化,赋予春天以感情,以灵性,同时塑造了一个痴情的惜春人形象,他痴情到春可问、可寻、可唤取、可同住,这种写法看似“无理”,却是“有情”。清代的词论家贺裳称此为“无理而妙”。因为它比按生活的常情和事物的常理,直观地描述出来,更能扣人心弦,艺术效果也更强烈。
下片,词意紧承上片而再作转折。寻春,春不见;留春,春不住。看来,春既无去处,又无去路,人们是无法知道它的行踪的。那么,常常与春天一同出现的黄鹂又怎么样呢?它也许能知道春天的踪迹吧? “问取黄鹂”真是想入非非,一片痴情。这种深入一层的写法,把惜春的心理刻画得细致入微,给人以曲折、新颖、深厚的感觉。词的前六句,或作设想语,或作痴情语,都是虚写,结尾两句始为描述语,转而写实。黄鹂百啭千回,歌声悦耳,似乎是在告诉词人春天的行踪所在,可是,鸟虽似解人意,人却不晓鸟语,这样一来,“春归何处”,也就终于得不到解答了。“百啭”句答而不解,以有答代替无答,有答等于无答,用笔婉曲,咀之而愈有味,品之而意无穷。最后,由于无人能理解黄鹂的啼语,它只好趁着风势掠过蔷薇花丛,远远地飞走了;这表明,春天确已一去不复返了。词的结语,显然是从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乱红飞过秋千去”化出,由于化得巧妙,似比欧公原句更有情味。
此词短短八句,用笔回环曲折,忽开忽合,忽虚忽实,把惜春之意,伤春之情,曲曲传出,而终于不肯一语道破。结句,用蔷薇盛开显示初夏景象,用夏已来暗示春已去,含蓄蕴藉,余韵悠然。“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洵为词中妙品。
山谷词云: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王逐客云: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体山谷语也。(《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