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晴至报恩山寺·宋·文同》原文与赏析

宋·文同

山石巉巉磴道微, 拂松穿竹露沾衣。

烟开远水双鸥落, 日照高林一雉飞。

大麦未收治圃晚, 小蚕犹卧斫桑稀。

暮烟已合牛羊下, 信马林间步月归。

〔磴(deng)道〕登山石径。

文同是宋代的一位大画家,《宋史·文苑传》中记载:“四方之人持缣素诸者,足相蹑于门。”可见其画名之大。文同也是一位诗人,其诗也自有风致。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苏轼王维的赞语,而集画家与诗人于一身的文同,其诗也往往富有画意。钱钟书先生称文同“在诗中描绘大自然风景,常跟绘画联结起来,为中国写景文学添了一种手法。”钱先生主要是指文同开始了用风物与某种画、某名家的某名画作类比,而就文同的山水诗来说,更多的则是以一名画家的审美眼光对大自然加以观察和欣赏,吟咏为诗。《早晴至报恩山寺》正是体现这一特点的诗作。

这首诗题作《早晴至报恩山寺》(报恩山寺在四川梓潼),但诗中所写则不限于早晨,视点也未落到寺庙上,它实际上描写了从早到晚山间之游。“山石巉巉磴道微,拂松穿竹露沾衣。”写出了一幅早晨山行图。在高峻雄踞的巨石中间一条细小的山道盘曲而上。巉巉,状山石;微,状石径。在高峻的巨石间蜿蜒方显其微,而弯曲的小径益发衬托巨石的雄峙。这七个字使画面既有态势,又有线条。过松林以“拂”,透过这个字我们好象看到诗人从松间经过,轻触松树,伸展的枝桠微微颤动的情景;过竹林以“穿”让我们似乎看到诗人在密密匝匝,亭亭玉立的竹丛中轻疾行走的身姿。用字不仅安贴形象,而且也透露出诗人早晨登山时神清气爽的意态。露沾衣,承“拂松穿竹”,也点明了时间。登上山顶,则豁然开朗:迷蒙的朝雾正悄悄散去,从云雾缝隙中望去,远处闪烁着波光的水面上,一对白色的鸥鸟正向水边降落;晨雾散尽,红日高照,阳光洒满峰峦上翠绿的松林,一只雉鸡正振翅飞起。三、四两句是山顶上所见的两个镜头、两幅画面。“烟开远水双鸥落”一句,虚中见实,在虚幻的雾气中,远处的水波、翔鸥更显一种朦胧的美。“日照高林一雉飞”,有浑圆的日,有山峦上起伏的林海;有日之红,树之绿,雉羽之斑斓,与“长河落日圆”之句相较,壮阔或略逊,但仍不失一精采的长卷。这一联,分写了随时间推移的不同画面,景并不奇,但以画家敏锐的审美眼光,文同把握住了自然景物微妙的动态组合,为我们展开了动静相映、色彩调和、富有层次感的图画。由山顶而下,映入眼帘的是由绿转黄的麦田,按节气应是收割的季节了,“大麦未收治圃晚”,是诗人探问原因后的结论:是因为庄稼种晚了。经过蚕房,看到的是小蚕儿仍在休眠,原因是桑树上的叶子采摘得越来越稀少了。五、六两句由前面的写景转为农家生活记事,这里有对稼穑艰辛的体会,更多的是诗人闲适之情。这种悠然之情在尾联中表现得更充分:晚烟弥漫,渐渐笼罩了大地,牛羊纷纷从山上走向村庄,诗人经过了一天的漫游,欣赏了山景,问询了农事,兴犹未尽,“信马林间步月归”,勾勒出了一幅步月图:幽洁的月光洒落在疏林之中,诗人放下缰绳,听凭马儿踏着银辉归去。

这首诗以时间为序,由清晨写到夜晚。由“拂松穿竹”登山到“信马”“步月”而归,首尾呼应。中间则分别写景、记事。写景则分写“烟”“水”与“高林”,而视点则同在山顶,记事则分写农事与蚕桑,两者都反映出对农家生计的关心,全诗的结构安排颇具匠心。八句诗中,前四句与末两句,句句都可见画面,第五、六两句则以记叙间之,犹如画法中的留白,避免了过满之弊,也不至于因画面迭出给人以单调之感。诗中写景之妙,不只在于用字的形象安当,更在于所选取的景物的巧妙组合以及每一画面中动静相映的艺术效果。可以说,这首诗是“诗中有画”,诗中运用画法的典型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