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
洞庭波兮山崨嶪,川可济兮不可以涉。
木兰为舟兮桂为楫,渺余怀兮风一叶。
赵孟頫的《洞庭东山图》今存,立轴,绢本,淡青绿,画的是太湖东洞庭山之景,原有《洞庭西山图》配对,可惜已佚。
赵孟頫是元代山水画的大家,对于技法,他有继承前人的一面,亦有独创的另一面。谢稚柳《鉴余杂稿》中,有一段很精辟的评论: “论他的山水画,有两个体系:《龙王礼佛》、《东洞庭》、 《鹊华秋色》和《水村图》是董源的一派。 《重江叠嶂》、《双松平远》是李成的一系,与郭熙、王诜的风貌特近,而《双松平远》简括到几乎没有皴染,笔势更杂以飞白,这是他的自创,是从李成一系所脱化而来,导引了黄公望、倪瓒画派的形成。”
的确,赵孟頫厌憎南宋院体,强调“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 (见《式古堂书画汇考》)所以他的《洞庭东山图》, 主要是师法董源的。此图主体部分是东山,山势从右边斜出, 几乎占满全图中部,山石用董源的披麻皴和解索皴,山石边缘苔点简略,生机勃勃。山石上部云气迷蒙,云后淡淡地隐现出远峰数重。主体山石阳面突出,凹处深黝。近处坡岸石滩,全以线条勾勒,不加皴擦,笔意简明,显出错落之势。坡岸石滩上有树木四五株,中间的直立,两边的向左右倾侧,枝干弯曲,显得摇曳多姿。树干勾线染淡赭,点叶用青绿墨点。山石与坡岸间有一片空阔的水面,水波细密如鱼鳞,取法于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湖面水光闪烁,浩瀚缥缈。有人驾一叶扁舟,漂浮于中流。岸边有一人伫立待渡。此图风格清淡柔和,已改变了刚猛雄强的古风。所以虽然赵氏强调“古意”,那仅仅是技法上的继承,实际上,他还有师法自然、创造新法的另一面。他有诗句云: “久知图画非儿戏,到处云山是我师。” (《松雪斋文集》)正是这方面的明证。董其昌曾于此图裱边识语云: “画洞庭不当繁于树木,乃以老木缘岸,楂枿数株居然格落湖天寥阔之势,从此画出,是子昂迥绝宋元处。足构凌云台乎?其昌书。”由此可见这幅画在中国山水画史中的地位了。
题画诗用骚体,表现了作者悠然自得的心情。今属江苏境内的太湖中有西洞庭山,湖边有东洞庭山,元以前亦在湖中,古名莫厘山、胥母山,元以后逐渐与陆地相连。赵孟頫此图与诗,当是亲游东洞庭山后所作。诗的首句,描写太湖波光闪烁,而东洞庭山山势高耸。崨嶪,即岌嶪(ji ye),高耸貌,出自张衡《西京赋》: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 。”次句写湖水很深,只可以舟济而不可步涉。三、四两句,由洞庭山联想到洞庭湖,诗中融入了屈原《九歌》中《湘君》、 《湘夫人》的意境。 《湘君》、《湘夫人》是写男女湘水神恋爱故事的名篇,诗情缱绻缠绵,屈原借以抒写他怀念楚国的深情。 《湘君》中有“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和“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等句子,《湘夫人》中有“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等句子,赵氏题画诗除首句直接用“洞庭波兮”四字外,三、四句中又融入了“兰舟”、 “桂楫”、 “秋风”、“木叶”等字眼和意境,一方面用来衬托山水之美和画家徜徉山水悠然自得的情趣,另一方面也极为含蓄地以凭吊湘君湘夫人的手法隐喻其宋王孙的黍离之思和屈节仕元的内疚之情。所以这是一件画中有诗、诗中有画、诗画浑然一体的艺术精品,也是画中有我、诗中有我的山水诗画杰作,值得我们三复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