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王气杂妖氛,胡虏何知屡易君!
犹有太平遗老在,时时洒泪向南云。
联翩漕舸入神州,梁主经管授宋休,
一自胡儿来饮马,春波惟见断冰流。
空嗟覆鼎误前朝,骨朽人间骂未销。
夜月池台王傅宅,春风杨柳太师桥。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
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
刘子翚(音“灰”)(1101—1147),字彦冲,自号病翁,崇安(今福建崇安)人。北宋末,为承务郎;南宋初为兴化军(治所在福建莆田县)通判。以不堪吏事,辞归武夷山,讲授理学,学者称为“屏山先生”。他是南宋理学家朱熹的老师。当时的理学家程颐,提出了“作文论道”论,又说: “学诗用功甚妨事”。朱熹也说: “顷以多言害道,绝不作诗”。他们在理论上反对作诗,却实际上又不能不作诗,也许是以“诗”载“道”,诗便不算是诗了,作作则以为不妨事,当然,这样诗也就死亡了。刘子翚虽是理学家,但他与程、朱不一样,他有理学讲理学,有诗情写诗篇,诗与理各走各的道,所以他成为南宋诗坛上的一位不可忽视的有成就的诗人。
《汴京纪事》共二十首,写于汴京失陷后的第二年(1127年)。这里选录的是其中的四首。二十首诗多是感时忧国、干预生活之作,艺术性都比较高,传诵较广。
这里选录的第一首,写金人占领了汴京以后,弄得满城腥羶,亵渎了京都盛地;他鄙视不懂礼义道德的金国贵族统治集团为“胡虏”,痛斥他们改变宋朝正统的做法,是不知有君的野蛮行为。诗人以同情和崇敬的态度,讲到汴京的宋朝遗民,他们时时洒泪在盼望京都能早日得以光复,一心在向往南国,与金人不知忠君爱国的行为截然不同。
第二首写汴京原是中国的中心,漕运的大船由汴河联翩而至,梁太祖朱温开平元年升汴州为东都,后来江山易主,转归北宋,成为东京。由于金人来侵夺,破坏了中原的繁荣,汴河中再也见不到漕舸往来了,入目的仅有断冰拥塞在春水中,一片破落不堪的景象。
第三首写的是王黼和蔡京这两个祸国殃民的权奸,他们一个被封为“太傅楚国公”,一个被封为“太师鲁国公”。王在阊阖门外有宅第周围数里,正厅以青铜瓦覆盖,宏丽壮伟,后园又聚花石为山,十分讲究。蔡在汴京州桥之西有大片宅院,周围数十里,虽被火烧,仍有遗址在太师府桥。这些人卧食重禄,搜刮无度,行政腐败,导致了国家覆亡的惨祸。这些误国权奸,虽然贼骨已朽,但人民对他们的唾骂并未停止。王、蔡二贼当年辛苦经营的家当,也随国家人民的不幸,而俱都化为乌有了,汴京那里只有“月夜池台”和“春风杨柳”,可以证明他们曾存在过。
第四首是从侧面写宋徽宗,批判他沉溺于声色,不思国家民族的大事,造成了山河破碎,天下不幸。诗中通过写徽宗宠爱的汴京名妓李师师老年流落南方,来表现社会生活的沧桑之变,以及皇帝的荒唐可耻。刘子翚写得十分含蓄: “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以缕衣檀板供君王享乐的李师师是可怜的,她不过是象杜牧《泊秦淮》所写的那个“不知亡国恨”的商女一样,历史的责任是在可鄙的宋徽宗身上,他误了天下之苍生,没有尽到保护四海臣民的责任。
《汴京纪事》写得十分流畅而明快,情意真挚动人,语言富有形象性,责骂得巧妙,讽刺得深刻,显示了特出的风格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