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陈人杰
南金又赋无愁。予曰:丈夫涉世,非心木石,安得无愁时?顾所愁何如尔。杜子美平生困踬不偶,而叹老嗟卑之言少,爱君忧国之意多,可谓知所愁矣。若于着衣吃饭,一一未能忘情,此为不知命者。故用韵以反骚。
我自无忧,何用攒眉、今忧古忧?叹风寒楚蜀,百年受病;江分南北,千载归尤。洛下铜驼,昭陵石马,物不自愁人替愁。兴亡事,向西风把剑,清泪双流。
边头,依旧防秋,问诸将君恩酬未酬? 怅书生浪说,皇王帝霸;功名已属,韩岳张刘。不许请缨,犹堪草檄,谁肯种瓜归故丘?江中蜃,识平生许事,吐气成楼。
词前小序在说明写作原因、否定人生“无愁”之说的同时,指出有历史使命感的人应当有高尚的忧情愁怀。词人之友林南金继写“愁”词作之后,又写了一篇咏“无愁”的词作。词人以为大谬,指出人心既非木石,一经涉世,必然有愁。故作词予以反驳。在肯定有“愁”的前提下,接着观察分析人们“所愁何如”。他认为杜甫平生经历了常人少有的坎坷穷困,而“叹老嗟卑之言少,爱君忧国之意多”,可以说是深知“愁”的内涵和价值。如果是因为穿衣吃饭之类的个人小事去“愁”,这就是不懂得自己的人生使命。序中所表明的作者“有愁”、“知愁”的思想,统领了全词。
词人在词首就用反问句式表明自己的观点:我本来无忧无愁,何以攒起眉头,忧今忧古呢?反驳了林南金的“无愁”说,又以此“忧今忧古”引发下文:“叹风寒楚蜀,百年受病;江分南北,千载归尤。”此为忧今。属于古楚国、蜀国的湖北、湖南、四川、陕西一带,在南宋初年,就受到金人的侵略,遍地哀鸿,一片凄凉,百余年来,兵祸不息,今天又遭蒙军铁蹄。如今江北失陷,国分南北,千载以后,当人们提起这段历史的时候,也会予以责怪。“洛下”三句为忧古。《晋书·索靖传》载:索靖预感天下将乱,曾指着洛阳皇宫门前的铜驼说,会看到它在荆棘之中的。“昭陵”为唐太宗陵墓,陵前有石马八尊,传说此八骏曾化作神兵为玄宗部队助战,以至石马浑身汗水淋漓。铜驼、石马无有生命,本不知愁,是人为使其具有忧愁、悲哀的色彩。词人也由此预感南宋危局将至。“兴亡事”以下三句,意进一层。在国家兴亡的关键时刻,词人忧愁至极,只能临风把剑,“清泪双流”。
上片叹今忆古重写忧愁,过片度势审己重写忧愤。“边头”以下三句,写边防吃紧,对受恩于君的“诸将”提出质问。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南犯中原,多取庄稼成熟、战马肥壮的秋天,故曰“防秋”。南宋君侧多有奸佞之臣,精忠报国之才难以发挥,故问“诸将”对“君恩”是否作了酬报。一问之中遣责、嘲讽兼而得之。“怅书生”以下四句将描写对象由君王大臣转到文士武官,在国难当头之际,本该广用各种人才,而当时即使是那些反对空谈性命,崇尚“皇王帝霸”之说,谙于政事的有识文人也无报国之门,功名只能属于韩世忠、岳飞、张俊、刘锜等爱国武将。词人在自己的一首咏愁词中也曾议论重耳、刘备之类帝王,可见其也不失为一名喜欢“浪说”的书生。因为自己没有机会忠效于君国,故由对“诸将”的质问嘲讽转到对自我身境的惆怅。由惆怅进而转到以下对那些主持战事官员的牢骚和愤慨:不准许我们请缨作战,我们还可以随军起草抗敌檄文,谁愿意象秦东陵侯召平那样,在国家危亡之时而归隐种瓜呢?至此,词人的忧愤之情已经达到极顶。词人觉得就此收笔,满腔忧愤便无所寄托,心中仍有不吐不快之感。于是放笔写道:那江海中的巨蜃啊,你只要知道芸芸众生中的不平之事和我等报国无门的忧愤,你也会气愤至极而“吐气成楼”的!受感发的蜃吐气即可成楼于江海之上,词人之忧愤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语意环环紧扣、层层递进是这首词艺术上的一个明显特色。此外,就是词人之“忧”始终以“爱君忧国”为出发点和归宿,并且能目通四野,思及古今,达到了登高望远、沉郁清高的艺术效果。应该点出的是,作者的“爱君”思想有着很大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