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文《上尚书范阳公启》原文|翻译|赏析

某启:仰蒙仁恩,俯赐手笔。将虚右席,以召下材〔2〕。承命恐惶,不知所措。

某幸承旧族,早预儒林〔3〕。邺下词人,夙蒙推奖〔4〕;洛阳才子,滥被交游〔5〕。而时亨命屯,道泰身否〔5〕。成名逾于一纪,旅宦过于十年〔6〕。恩旧凋零,路歧凄怆。荐祢衡之表,空出人间〔7〕;嘲扬子之书,仅盈天下〔8〕。去年远从桂海,来返玉京〔9〕。无文通半顷之田,乏元亮数间之屋〔10〕。隘佣蜗舍,危托燕巢〔11〕。春畹将游,则蕙兰绝径〔12〕,秋庭欲扫,则霜露沾衣。免调天官,获升甸壤〔13〕。归惟却扫,出则卑趋。仰燕路以长怀,望梁园而结虑〔14〕

尚书道光士范,德冠民宗〔15〕。恺悌之化既流,镇静之功方懋〔16〕。窃思上国投刺,东都及门〔17〕,惟交抵掌之谈,遂辱知心之契〔18〕。载惟浮泛,濒涉光阴。岂期咫尺之书,终访蓬蒿之宅〔19〕。感义增气,怀仁识归。便当焚游赵之簦,毁入秦之〔20〕,束书投笔,仰副嘉招。谒谢未间,下情无任感恋之至,谨启。

【注 释】

〔1〕上尚书范阳公:即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使卢弘让。

〔2〕右席:古代以右为上,右席即上席。

〔3〕儒林:儒者之群。

〔4〕邺下词人:指三国魏都邺下的文人们:主要有曹植、曹丕和“建安七子”等。

〔5〕洛阳才子:西汉贾谊负文名,号称洛阳才子。《文选》潘岳《西征赋》:“终童山东之英妙,贾生洛阳之才子。”唐孟浩然《洛阳访袁拾遗不遇诗》:“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春。”

〔6〕一纪:十二年为一纪。

〔7〕荐祢衡之表:汉末孔融给曹操写《荐祢衡疏》:称赞好友祢衡的才华。祢衡(173~198)汉末文学家,少有才华,为人傲慢,曹操收用祢衡之后,曾当众侮辱曹操,曹操怒,把他遣送给荆州刘表。与刘表也不合,又被转送给江夏太守黄祖,终被黄祖所杀。

〔8〕扬子:汉扬雄亦称扬子。常景《扬雄诗》:“蜀江导清流,扬子挹馀休。”又扬子《法言》一书的略称。

〔9〕桂海:即海南。《文选》南朝梁江文通(淹)《杂体诗》、《袁太尉》:“文轸薄桂海,声教烛冰天。” 玉京:帝都。《艺文类聚》三十七南齐孔雅珪《褚先生百玉碑》:“关西声妙,洛右飞英,凤吹金阙,箫歌玉京。”

〔10〕文通:似指南朝梁江淹,字文通。《南史》卷五十九《江淹传》:“淹少孤贫,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为人,不事章句之学,留情于文章。” 之亮: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字之亮。《归园田居》五首之一:“方宅十余亩,草屋,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11〕蜗舍:喻舍之狭小。何逊《仰赠从兄兴宁南诗》:“却忘鸟台春树老,独归蜗舍暮云深。” 燕巢:燕之巢。雍陶《秋居病中诗》:“荒簷数蝶县蛛,空屋孤萤入燕巢。”

〔12〕畹:通“苑”。春畹,即春苑。 蕙兰:兰属,亦单称蕙。叶同草兰而稍瘦长,暮春开花,一茎著八九花,香逊于兰,色亦略淡。《古诗十九首》之七:“伤彼蕙兰花。”

〔13〕天官:泛指百官。 甸:郊外曰甸。又王田曰甸。

〔14〕梁园:汉代梁孝王所经营之兔园,与梁苑同。韦安石《梁园宅侍宴》宴应制诗:“梁园开胜景,轩驾动宸衷。”

〔15〕尚书:此处指卢弘让。 道光:道德的光辉。《晋书·汝南王亮传》:史百曰:“与晋郁兴,载崇藩翰。兮毛锡瑞,道光恒典。”

〔16〕恺悌:和乐简易:《左传·僖十二年》:“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懋:盛大。

〔17〕上国:京师,首都。唐刘长卿《刘隋州集》七《客舍赠别韦九建任何南……诗》:“倾者游上园,独能光选曹。”投刺:谓投送名刺,以备进谒。梁武帝《孝思赋序》:“先君体有不安,昼则辍食,夜则废寝,方寸烦乱,容身无所,使投刺解职,从遵归路。” 东京:隋唐都长安,以洛阳为东都。

〔18〕抵掌:侧手击掌。《史记·优孟传》:“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

〔19〕咫尺:比喻距离很近。 蓬蒿:蓬草。

〔20〕“便当”二句:赵:指战国时赵孝成王。 簦:有长柄的笠,犹今之伞。 秦:指战国时秦国。 :用麻草做的鞋。《史记》卷七十九《范睢列传》:“夫虞卿蹑檐簦,一见是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

【赏 析】

此文乃作者写给尚书范阳公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使卢弘让的信。其时卢氏聘李商隐为判官。故李氏在信中先讲自己的情况,颇有怀才不遇之感;后写卢氏的政绩、品德,并对聘任自己,表示衷心感谢。文章写得清新、华美,但用典太多,大偏,使读者增加了读懂此文的难度。例如文中所用的“便当焚游赵之簦,毁入秦之”,便是六朝人也少用的偏典,前人对此,曾有所评议。如吴炯《五总志》:“唐李商隐为文,多检阅书史,鳞次堆积左右。”清王渔洋也说过:“一篇《锦瑟》解人难。”(《锦瑟》为李商隐的篇)20世纪30年代杨霁云为鲁迅编了《集外集》后,写信盛赞鲁迅的旧体诗如何好,并说可与李商隐匹配。为此鲁迅回信说:“玉谿生(李商隐号玉谿生)清词丽句,何敢比肩,而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鲁迅全集》1996年版第十二卷612页)。笔者认为李商隐不仅写诗用典太多,即便是这篇短信亦用典太多、太偏,从而令人难以卒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