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徐祯卿·杂谣》原文赏析

古诗《徐祯卿·杂谣》原文赏析

夫为虏,妻为囚。少妇出门走,道逢爷娘不敢收。东市街,西市街,黄符下,使者来。狗觫觫,鸡鸣飞上屋,风吹门前草肃肃。

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引 《尔雅》 “徒歌谓之谣”,并认为杂歌谣辞的作者“虽所遇不同,至于发乎其情则一也”。徐祯卿这首诗,就是看到权阉肆虐,特务横行,“发乎其情”所作的声讨。( 《明诗别裁集》引陈卧子的话“此纪正德五年八月之变”,认为这是惩治权阉刘瑾的诗,姑备一说。)

首句“夫为虏,妻为囚”,句法奇崛峭拔。徐祯卿说: “乐府往往叙事,故与诗殊。盖叙事辞缓,则冗不精。” (《读艺录》)这里单刀直入地揭露了夫虏妻囚、家破人亡的惨象。下句写由于家庭破败,“少妇出门走”,慌忙逃窜,但逃往何方? “道逢爷娘不敢收。” 此句的妙处,在于用语精警,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连不出闺阁的“少妇”也要“出门走”,“覆巢之下,焉有完卯”的窘急状态已经跃然纸上了。只言少妇,则其夫 (公子) 已被株连囚系了。“道逢爷娘”,说明娘家父母是关切的,亲来看顾,可是却“不敢收”。原来自从明成祖发明了那个“转相攀染”“村里为墟”的“瓜蔓抄”以来,谁敢不戢手避祸?关切是出于情,“不收”是畏于祸。面对仓皇奔窜的女儿而“不敢收”,“不敢”把爷娘心如刀割、不敢相认的悲剧,刻画情状,历历如画。而言外有言,意外有意,令人称绝。

这一场惨剧的原因是什么,作者留下了悬念,下解(第二节)中作了明白的揭露:悲剧的原因在于“东市街,西市街,黄符下,使者来”。汉代在长安东市处决死囚,官员也可以“朝衣斩于东市”,所以“东市”指刑场,此与“西市”对举,指设于东安门北的东厂。东市街,西市街,是东西厂出入必经的街道,这时负责抓人的宦官(“使者”,白居易《卖炭翁》就曾以“黄衣使者白衫儿”称宦官。)正手执象征皇上命令的“黄符”奔驰而来。

诗末第三节活用了柳宗元《捕蛇者说》中“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的语意,写了鸡飞狗跳的情景,人民的恐惧掠扰就自不待言了。的内容是确有所据的:“西厂太监谷大用遣逻卒四出……自是,偏州下邑,见华衣怒马,京师语音,辄相惊告,官司密赂之,人不贴席矣。”末句的“风吹门前草肃肃”,写当之者家破人亡,门前但余荒草,惨不忍睹。

这首诗的特点,一是把内容的强烈的战斗性和表现手法的含蓄性结合在一起。前半不写“为虏”“为囚”的夫妻的惨状,只写逃亡的少妇的悲辛;不写少妇的摧裂肝肠的痛苦,只写爷娘不敢收留的惨痛。后半不写人民面临飞来横祸的威胁,只讲了鸡犬不宁的现实。这样侧面着笔,反而显示了更高的概括性与灵活性。一是句法参差错落,押韵错综变化,音节急促,纯用白描,这既摹拟了古乐府的句法,又和要表现的怵目惊心的内容相一致。

但是,由于侧面落笔,诗篇的容量又小,所以未能充分揭露,痛快淋漓,技巧上的要求妨碍了战斗的内容的深化。白居易说“意激而言质”(《与元九书》),这首诗比起白居易要求的“质而径”、“直而切”、“核而实”、“顺而肆”(《新乐府序》)有很大的不同,反映出了他们思想境界的高低和创作成就的差距。而对古乐府的形式摹拟过多,也反映了创新的不足。徐祯卿说:“深情素气,激而成言,诗之权例也。”(《谈艺录》)“激而成言”正是诗的成功之处,徐祯卿认为并非诗的正道,只是“权例”,造成了他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