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名著·传奇编·李玉·清忠谱(第十一折闹诏)

中国古代戏曲名著鉴赏辞典·传奇编·李玉·清忠谱(第十一折闹诏)

明天启间,皇帝昏庸,魏忠贤擅政,搜刮民财,铲除异己,迫害东林党人。吏部员外郎周顺昌也罢官归乡。不久魏大忠因弹劾魏阉而遭逮捕,押解北京,途经苏州,周前往探望,还以爱女许大中之孙,两家联姻。这时,魏阉走狗毛一鹭、李实,在苏州为魏忠贤建造生祠,周顺昌只身冲进祠堂骂像,列述大阉罪恶。于是触怒魏忠贤,派厂卫缇骑赶赴苏州捉拿,周从容就逮。苏州市民群情激愤,欲伸正义。在颜佩韦等五人的率领下,蜂拥至西察院要求释放周顺昌,并捣毁官府,打死校尉。官府惊恐万状,暗中将周解往北京,杀害于狱中。颜佩韦等五人亦以倡乱之罪遭诛。不久崇祯帝朱由检即位,魏阉事败,魏忠贤自缢。苏州市民拆毁魏生祠之后,前往祭奠五人。周顺昌等惨死诸臣才得昭雪,并表彰他们“清忠风世”。



(贴青衣、小帽上) 苦差合县有,惟我独充当。自家吴县青带便是。北京校尉来捉周乡宦,该应吴县承值。校尉坐在西察院,本县老爷要拨人去听差。这些大阿哥,都叮嘱了书房里,不开名字进去。竟拿我新着役苦恼子公人,点去承值,关在西察院内。那些校尉动不动叫差人,叫差人要长要短。偶然迟了,轻则靴尖乱踢,重则皮鞭乱打。一个钱也没处赚,倒受了无数的打骂! 方才攮了一肚子烧酒,如今在里边吆吆喝喝,又走出来了。不免躲在厢房,听他说些什么。(暗下) (付扮差官,丑、小生扮二校,喝上)

【梨花儿】 (付) 驾上差来天也塌,推托穷官没钱刮,恼得咱家心性发。嗏! 拿到京中活打杀。李老爷呢? (小生) 李老爷睡在那里。(付) 快请出来。(校向内介) 张老爷请李老爷。(净内应介) 来了! (净扮差官上)

【前腔】 (净) 久惯拿人手段滑,这番差使差了瞎。自家乾儿不设法。嗏! 一把松香便决撒。

(付) 李老爷,咱们奉了驾贴,差千差万,到处拿人,不知赚了多少银子。如今差到苏州,又拿一个吏部。自古道: 上说天堂,下说苏、杭。岂不晓得苏州是个富饶的所在? 况且吏部是个美官,值不得拿万把银子,送与咱们? 开口说是个穷官,一个钱也没有。你道恼也不恼! 难道咱们三千七百里路来到这里,白白回去了不成? (净) 可笑那毛一鹭,做了咱家的官儿,咱们到来,他也该竭力设法,怎么丢咱们住在冷屋里边,自己来也不来? 哥啊! 若是周顺昌弄不出,咱们定要倒毛一鹭的包哩! (付) 李老爷说的是! 差人那里? (连叫介) (丑) 差人! 差人! (贴走出跪介) 老爷有何分付? (付) 差你在这里伺候,脸面子也不见,不知躲在那里? (净) 连连叫唤,才走出来,要你这里做什么!(付) 李老爷不要与他说,只是打便了。(净) 拿皮鞭来! (贴磕头介) 小的在这里伺侯,求老爷饶打。(付) 你快去与毛一鹭说: 俺老爷们奉了皇爷的圣旨,厂爷的钧旨,到此拿人,你做那一家的官儿,不值得在犯官身上弄万把银子送俺们! 若有银子,快快抬来; 若没有银子,咱们也不要周顺昌了。咱们自上去,教他自己送周顺昌到京便了。快去说! 就来回复。(贴) 小的是个县差,怎敢去见都老爷? 怎敢把许多言语去禀? (净、付大怒介) 唗! 你这狗头不走么? (贴拜介) 小的委实不敢说。(付) 要你这狗头何用? (将皮鞭乱打介) (净乱踢介) (贴在地乱滚,叫痛哀求介) (付) 这样狗攮的,不中用。(贴爬下) (付向丑介)你照方才的言语,快去与毛一鹭说! 俺们立等回话。(内众声喧喊介) (丑望介) 呀! 门外人山人海,想是来看开读的。这般挨挤,如何走得! (付又与小生说介) 你把皮鞭打开了路,送他出去便了。(向净介) 咱家到里边喝杯凉酒。少不得毛一鹭定然自来回复。(净) 有理。(付) 只等飞廉传信去,(净) 管教贯索就擒来。(同下) (小生) 咄! 百姓们闪开,闪开! 咱家奉旨来拿犯官,什么好看! 什么好看! (丑) 闪开,闪开! 让咱走路!(将皮鞭乱打下) (旦、贴扮二皂喝上) (外黑三髯、冠带、扮寇太守上)

【西地锦】(外) 民愤雷呼辕下,泪飞血洒尘沙。(内众乱喊介) 周吏部第一清廉乡宦,地方仰赖,众百姓专候太老爷做主,鼎言救援哩!(大哭介) (末短胡髯、冠带、扮陈知县急上) (向内摇手介) 众百姓休得啼哭,休得啼哭! 上司自有公平话。且从容,莫用喧哗。

(内众又喊介) 陈老爷是周乡宦第一门生,益发坐视不得的呢!爷爷嗄! (又哭介) (末见外介) 老大人,众百姓执香号泣者,塞巷填街哀声震地,这却怎么处! (外) 足见周老先生平日深得人心,所以致此。贵县且去吩咐士民中一二老成的上前讲话。(末) 是! (向内介) 众百姓听着,寇太守分付,士民中老成的,止唤一二人上前讲话。(小生、老旦,扮生员上) (作仓惶状介) (小生) 生……生……生员王节。(老旦) 生……生员刘羽仪。(小生、老旦) 老……老……老公祖,老……老……老父母在上。……周……周……周诠部居官侃侃,居乡表表。如此品行,卓然千古。蓦罹奇冤,实实万姓怨恫。老公祖,老父母,在地方亲炙高风,若无一言主持公道,何以安慰民心! (净急上跪介) 青天爷爷啊! 周乡宦若果得罪朝廷,小的们情愿入京代死。(丑喊上) 不是这样讲,不是这样讲! 让我来说。青天爷爷啊!今日若是真正圣旨来拿周乡宦,就冤枉了周乡宦,小的们也不敢说了。今日是魏太监假传圣旨,杀害忠良,众百姓其实不服。就杀尽了满城百姓,再不放周乡宦去的。(大哭介) (内齐声号哭介) (外) 众百姓听着! 这桩事非府县所能主张。少刻都老爷到了,你们百姓齐声叩求,本府与吴县自然极力周旋。(内齐声应介) 太爷是真正青天了。(内敲锣、喝道声介) (净,丑) 都老爷来了! 列位,大家上前号哭去! (喊介) (小生、老旦) 全赖老公祖、老父母鼎力挽回。(外、末) 自然、自然! (小生、老下) (外、末在场角伺候,打躬迎接介) (内喊介) (付胡髯、冠带,扮毛抚台,歪带纱帽,脱带撒袍,众百姓乱拥上) (众喊介) 求宪天爷爷做主,出疏保留周乡宦呢! (外、末喝退众下介) (付作大怒乱喘,乱喘大叫介) 反了,反了! 有这等事! 皇上拿人,百姓抗拒,地方大变了,大变了!罢了,罢了! 做官不成了! (外、末跪介) 老大人请息怒。周宦深得民心,也是平日正气所感。或者有一线可生之路,还望大人挽回。(付大怒介)咳! 逆党聚众,抗提钦犯,叛逆显然了。有什么挽回? 有什么挽回? (作怒状,冷笑介)

【风入松】 呼群鼓噪闹官衙,圣旨公然不怕。你府县有地方干系,可晓得官旗是那一家差来的? 天家缇骑魂惊唬,(作手势介) 若抗拒,一齐揢咤。(外、末拱介) 是! (付低说介) 且住了! 逆了朝廷,还好弥缝。今日逆了厂公,(皱眉介) 咦! 比着抗圣旨,题目倍加。头颅上,怎好戴乌纱!

(内众又乱喊介) 宪天爷爷,若不题疏力救周乡宦,众百姓情愿一个个死在宪天台下。(外、末又跪介) 老大人,卑职不敢多言。民情汹汹如此,还求老大人一言抚慰才是。(付) 抚慰些什么来? 抚慰些什么来? 拿几个进来打罢了! (外、末又跪介) 老大人息怒。众百姓呵,

【前腔】 (外、末) 哭声震地惨嗟呀! 卑职呵,不敢施威喝打。倘一言激变难禁架,定弄出祸来天大。(末又跪介) 老大人若无一言抚慰,就是周宦在外,卑职也不敢解进辕门。(付) 为何? (末) 人儿拥,纷乱如麻,就有几皂隶,也难拿。

(付沉思介) 嗄! 也罢! 既如此,快去传谕百姓且散。若要保留周宦,且具一公呈进来,或者另有商量。(外、末起介) 是! 领命! (即下) (付) 哈哈哈哈! 好个呆官儿。苦苦要本院保留,这本儿怎么样写? 怎么样写? 且待犯官进来,再做道理。(向内叫介) 张爷那里? 李爷那里? (叫下) (小生扮校尉上,扯住付立定介) 毛老爷,不要乱叫。我们的心事怎么样了? 到京去,还要咱们在厂爷面前讲些好话的哩! (付) 知道了! 知道了! 自然从厚。(携手下) (生青衣、小帽,旦、贴扮皂押上) (生) 平生尽忠孝,今日任风波。(净、丑、末拥上) 周老爷且慢。我们众百姓已禀过都爷,出疏保留了。(生拱谢介) 列位素昧平生,多蒙过爱。我周顺昌自矢无他,料到京师,决不殒命。列位请回。(净、丑、末) 当今魏太监弄权,有天无日,决不放周爷去的。(哭,唱)

【前腔】 (净、丑、末) 权珰势焰把人挝,到口便成肉鲊。周老爷呵,死生交界应非耍,怎容向鬼门占卦? (老、小生急上) 周老先生,好了! 好了! 晚生辈三学朋友,已具公呈保留,台驾且回尊府。晚辈静候抚公批允便了。(生) 多谢诸兄盛情。咳! 诸兄,小弟与兄俱读圣书,君命召,驾且不俟。今日奉旨来提,敢不趋赴。顺昌此去,有日还苏,再与诸兄相聚,万分有幸了。(小生、老旦) 老先生说出此言,晚生辈愈觉心痛了。(大哭介) (净、丑、末,各抱生哭介) (小生、老旦) 老先生,你看被逮诸君,那一个保全的? 还是不去的是。投坑阱都成浪花,见那个得还家。(生) 列位休得悲哀。我周顺昌呵,

【前腔】 (生) 打成草稿在唇牙,指佞庭前拼骂。叠成满腹东林话,苦挣着正人声价。诸兄日后将我周顺昌呵,姑苏志休教谬夸。我只是完臣节,死非差。

(外扮中军上) 都老爷吩咐开读且缓,传请周爷快进商议。(净、丑、小生、老旦、末) 有何商量? (外) 列位且具公呈,自然要议妥出本的。(众) 出本保留,是士民公事,何消周爷自议? 不要听他! (生) 列位还是放学生进去的是。(众) 不妨,料没后门走了。(外扶生入介) (内) 分付掩门。(内付掩门介)(众) 奇怪! 为何掩起门来? 列位,大家守定大门,听着里边声息便了。(作互相窥听介) (内念诏介) 跪听开读。(众惊介) 列位,不是了! 为何开读起来? (又听介) (内高声喊介) 犯官上刑具。(众怒介) 益发不是了! 列位,拼着性命,大家打进去。! (打门介) (付扮差官执械上) 咄! 砍头的,皇帝也不怕;敢来抢犯人么? 叫手下拿几个来,一并解京去砍头!

【前腔】 (付) 妖民结党起波查,倡乱苏城独霸。抢咱钦犯思逆驾,擒将去千刀万剐。(众) 咳! 你传假旨,思量吓咱! (拍胸介) 我众好汉,怎饶他!

(付) 嗄! 你这般狗头,这等放肆,都拿来砍! 都拿来砍! (作拔刀介) (净) 你这狗头,不知死活! 可晓得苏州第一个好汉颜佩韦么? (末) 可晓得真正杨家将杨念如么? (丑、旦、贴) 可晓得十三太保周老男、马杰、沈扬么? (付) 真正是一般强盗!杀! 杀! 杀! (将刀砍介) (净) 众兄弟,大家动手! (打倒付介) (付奔进介) (众赶入打介) 天花板上还有一个。(众打进打出三次介) (二旦扛一死尸上) 打得好快活! 这样不经打的,把尸骸抛在城脚下喂狗便了。(下) (外扮寇太守扶生上) (生) 老公祖,此番大闹,我周顺昌倒无生路了。怎么处? 怎么处?(外) 老先生休虑。且到本府衙内,再有商量。(扶生下) (末扮陈知县扶付上) (付) 这等放肆。快走! 快走! 各执事不知那里了,怎么处? (末) 执事都在前面。只得步行前去。知县护送老大人。(付) 走,走,走! (同末下) (净、丑、旦、贴内大喊。众复上) 还有几个狗头,再去打! 再去打! (作赶入介) (即出介) 一个人也不见了,官府也去了,连周乡宦也不知那里去了。怎么处? 快寻,快寻! (各奔介)

【前腔】 (合) 凶徒打得尽成柤,倒地番天无那。逋逃没影真奇诧,空察院止堪养马。周乡宦,深藏那家?细详察,觅根芽。(共奔下)



青带: 古时衙役束青色腰带,此代指下等衙役。承值: 值班,听候差遣。大阿哥: 吴语对兄弟的称呼,此指好逸恶劳的上等衙役。攮: 同“馕”,没有节制地乱吃乱饮。“一把松香”句: 如同撒一把松香就不过问了。古时舞台上有撒松香,使其很快燃烧,造成烟火效果。此用来形容速度之快。决撒,败露不管。都老爷: 对巡抚兼副都御史毛一鹭的称呼。飞廉: 即蜚帘,殷人,善走。此指急速传信的差役。寇太守: 指寇慎,任苏州太守,为官清廉,深得民心。鼎言: 语出“一言重于九鼎”,形容说话有份量。陈知县: 即陈文瑞,任吴县令,曾掩护进步人士免遭迫害。生员: 即秀才,当时经过考试进入县学的学生。侃侃: 刚正不阿。表表: 出众不同寻常。蓦罹: 突然遭受厄运。亲炙: 亲身感受到。宪天爷爷: 对都御史的尊称。权珰: 当权的宦官。珰,汉代武官的冠饰,后因以代指宦官。肉鲊: 肉酱。

“君命召”两句: 皇上有召命,不等车马驾好就迅速动身,不能等待。柤(zha渣): 同“楂”,树桩。逋逃: 逃窜。



《清忠谱》刻本题“苏门啸侣李玉玄玉甫著,同里毕魏万后、叶时章雉斐、 朱㿥素臣合编。”剧本摆脱悲欢离合的俗套, 取材于当时的政治斗争,“事俱按实”,见于 《明史·周顺昌传》、张溥 《五人墓碑记》、吴肃公 《五人传》和 《五人取义纪略》、《颂天胪笔》 诸书记载。作品以明后期天启间苏州市民爆发的反阉抗暴斗争为背景,真实地再现了当时东林党人和苏州市民同魏忠贤阉党所进行的殊死斗争,热烈颂扬了周顺昌等仁人志士大义凛然、坚贞不屈的节操,讴歌了颜佩韦等五市民正义无畏的英雄气概,比较深广地反映了晚明矛盾尖锐和黑暗腐朽的社会现实。

全本二十五折,紧紧围绕东林党人、苏州市民与魏忠贤阉党之间的矛盾冲突,展开戏剧情节,不枝不蔓,集中简练,纠正了传奇剧本头绪纷繁,结构松散的弊端。剧作在艺术上的突出成就,在于将风起云涌的群众斗争的场景搬上舞台,这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闹诏》一折描写群众斗争场面异常出色,表现了作者超卓的艺术技巧。

全折戏先从反面施墨,蓄势备足,再自然转入辅写群众的斗争场面。先写差官、校尉上场,左呼右突,滥施淫威。时而训斥衙役值承不周,时而喝令县差传话都老爷,稍有不肯,便“大怒”,举起皮鞭乱打,抬起脚尖乱踢,县差“在地乱滚,叫痛哀求”,也无济于事。这些来自京城的阉党爪牙,骄横跋扈,为所欲为,可谓不可一世。但是到后来,一经惹恼广大市民,群起而攻之,他们则威风扫地,不是“倒地翻天无那”,就是“逋逃没影真奇诧”,一败涂地,不堪收拾。开头逞凶,结尾“成柤”,遥遥相应,映衬出这般“凶徒”欺软怕硬的丑恶本质,也昭示出群众团结就是力量的真理。这力量是不可战胜的,它足以摧垮一切封建统治的桎梏。

剧作家用大量的篇幅直接描绘了市民斗争的场面。首先,以前台表演和后台效果协调配合,各种角色出场下场,交替穿插,渲染出群众斗争的紧张气氛,规模巨大,声势壮阔。当周顺昌被逮之时,台前,通过地方官吏交代:“众百姓执香号泣者,塞巷填街,哀声震地。”侧写苏州市民广泛的请愿活动。台后,则制造音响效果:“内众声喧喊”,“内众又喊”,“内齐声号哭”,“内众又乱喊”,以渲声显势。前后结合,相互映照,显示出参与群众之众多,组成队伍之浩大。当周顺昌被骗进府衙受审之时,台后,用内念诏:“跪听开读”。内高声喊:“犯官上刑具”。造成审讯的恐怖气氛。台前,则通过市民的反应,由“惊”而“怒”而齐呼“拼着性命,大家打进去!”突出群情,怒不可遏。当抗暴掀起高潮之时,众多正反面人物出场,交替上下场,有声有色,井然有序。毛一鹭一上场就凶相毕露,狂喊“杀、杀、杀”,持刀向群众乱砍。颜佩韦即高声号召:“众兄弟,大家动手!”将其打倒在地。前台表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短兵厮杀。接着又转入后台造成激烈搏斗的声势。毛一鹭“奔进”,随之众“赶入打”,而且喊叫:“天花板上还有一个。”表现出凶徒被打得七零八落,龟缩一团。众“打进打出”,凡三个回合,显示了战斗的激烈程度。最后让二旦抬一死尸上场,还说:“打得好快活! 这样不经打的,把尸骸抛在城脚下喂狗便了,”以抗暴斗争的胜利而告终。这里台前台后,交替进行,场内场外,明暗结合,连成完整的一体,将一场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反阉抗暴斗争栩栩如生地再现于舞台。

其次,随着戏剧情节推向高潮,群众斗争也步步升级,达到如火如荼的地步,从而概括出由自发请愿发展到有领导的抗暴的过程。初起,人山人海,簇拥到西察院门前,民众还只是向官府叩求:“青天爷爷啊! 周乡宦若果得罪朝廷,小的们情愿入京代死。”“全赖老公祖、老父母鼎力挽回。”苏州巡抚上场,市民仍继续哀告:“宪天爷爷,若不题疏力救周乡宦,众百姓情愿一个个死在宪天台下。”但毛一鹭阴险狡诈一面传谕百姓且散,具一公呈进来,另有商量,以缓兵之计稳住市民; 一面传请周顺昌快进西察院,关起大门暗自开读并带上刑具。这种欺骗的行径,激化了矛盾,于是促使和平请愿进而发展到暴力行动。广大市民忍无可忍,冲开大门,涌进院内,跟阉党爪牙展开了殊死战斗。和平请愿上升到武力抗暴,两个阶段界限分明而又过渡自然。作者对群众斗争若没有深刻而敏锐的观察,是很难做到如此完整而真实的反映。

再次,将众多的正反面人物出场,置于激烈的斗争焦点进行刻画,个个形神毕肖,各呈风姿。正面人物: 有市民颜佩韦等五义士;有东林党人周顺昌等; 有儒生王节、刘羽仪等; 还有清正的地方官冠太守、陈知县等,性格特征绝不雷同。如,在请愿中,王节、刘羽仪等生员“仓惶”胆怯,说白结舌: 生……生……生员”,“老……老……老祖公”,“老……老……老父母”,“周……周……周诠部”。而颜佩韦、周文元两市民,一个侠义肝胆“情愿入京代死”,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一个谋多识广,慧眼很快识破魏阉“假传圣旨,杀害忠良”,提出“再不放周乡宦去的。”两个阶层的人物,身份地位有所不同,对待斗争的态度也就有异。作者正是准确地把握住他们之间的这些区别,对不同的人物,运用不同的语言,描写出他们各自鲜明的性格特征。至于反面人物,毛一鹭的老奸巨猾,差官的凶暴贪婪等,也都写得有声有色。

群众的伟大斗争场面搬上舞台,这在中国戏曲史上还是首次。李玉的尝试是成功的,也为后世戏曲创作提供了宝贵的艺术经验。

另外,全折宾白通俗易懂,曲文朴质自然,很少雕饰,继承了元杂剧本色当行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