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
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
义山集中咏柳诗十余篇,各有托寓。此篇寄慨身世,自伤衰暮,情调最为沉痛凄凉。
前两句先写柳的春风得意之时。一、二倒装,谓往昔乐游苑中,正当令人销魂的芳春时节,柳曾经追逐骀荡的东风,轻拂着歌席舞筵。逐、拂两个动词,生动地展示出柳的活跃意态和轻盈身姿;而东风、春苑、断肠天等意象的重叠渲染,则突出了柳的乘时得意;“拂舞筵”的形容,更令人想见其占尽繁华风流的情景。两句之前冠以“曾逐”二字,不仅点出这是今日的追忆,而且蕴含着对往昔繁华的无限追恋和不堪回首话当年的深沉感喟,隐逗出下两句对当前的悲慨。
三、四句清秋衰暮之柳。诗人不去正面描绘暮秋衰柳的形态颜色,而是巧妙地借“斜阳”与“蝉”这两种相关意象侧面烘染,映带而出。斜阳残照,正烘托出清秋衰柳的残败萧疏;寒蝉凄断,则映衬出它的凄清冷落。“带斜阳”与“带蝉”,与前两句的“逐东风”“拂舞筵”形成鲜明对照,突出表现了今昔境遇的悬殊和衰暮零落的悲慨。
但这首诗的强烈感染力却不单由于用鲜明的对照显示昔荣今悴的境遇,而且由于虚字的转折唱叹,构成了一种极为沉痛伤感的情调。首句“曾”字,已隐含不堪回首的意蕴;三句“如何肯”重笔转折唱叹,显示出无法忍受,甚至不能设想会有当前凄凉衰暮境遇的强烈悲慨;四句更以“已”“又”联贯直下,淋漓尽致地抒发了不胜昔荣今悴的深沉感伤。这种虚处传神之笔,使这首诗别具一种深长的情韵。
李商隐的前期,虽曾两入秘省,其实并不曾有过真正的春风得意之时。但在衰暮凄凉的境遇中回首当年,却无形中将过去的一段境遇美化了。这种心态本身就带有悲剧色彩。由于诗人把昔荣今悴作强烈对照,又不涉及具体情事,诗中“柳”的形象在客观上便带有较大的概括性,读者从它身上,也许还可以联想到琵琶女、杜秋娘这一类人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