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行
孤儿生,孤子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大兄言办饭,大嫂言视马。上高堂,行取殿下堂。孤儿泪下如雨。使我朝行汲,暮得水来归。手为错,足下无菲。怆怆履霜,中多蒺藜。拔断蒺藜肠月中,怆欲悲。泪下渫渫,清涕累累。冬无复襦,夏无单衣。居生不乐,不如早去下从地下黄泉!春气动,草萌芽。三月蚕桑,六月收瓜。将是瓜车,来到还家。瓜车反覆,助我者少,啖瓜者多。愿还我蒂,兄与嫂严,独且怎归,当兴较计。
乱曰:里中一何譊譊,愿欲寄尺书,将与地下父母,兄嫂难与久居。
这首诗题一作《孤子生行》,又名《放歌行》。有人认为,放歌者,不平之歌也。全诗描写一个富人家庭的孤儿受其兄嫂的种种虐待与奴役的怨苦情状,语言通俗生动,具有鲜明的民歌特色。
《孤儿行》全诗可分四个段落,叙述了行贾经商、外出汲水和翻倒瓜车三件事,各占一个段落,外加一个结尾语。
第一段从“孤儿生”起,到“孤儿泪下如雨”止,共十九句,写行贾时的苦状和归来后被兄嫂驱使的情况。 “孤儿生”三句:第一句的“生”即出生;第二句的“孤子”,如孤儿同义; “遇”,即“逢”,作碰上解; “生”,生活;第三句的“命”,指命运。这三句的大意是:孤儿出生到世上来命就够苦了,这个孤儿又赶上这种处境,他的命运就更苦了。这三句话是诗人的愤慨不平之语。此后直至全诗终了,都是诗人代拟的孤儿的哭诉之词。 “父母在”三句:追忆父母在世时,自己乘坐坚固的车子,有四匹马挽拉,过着既得宠又富裕的生活。 “父母已去”至“面目多尘”八句:描写被迫外出做生意的苦辛和归来时的惨相。 “去”,即去世,亡故; “行贾”,即出外跑买卖; “九江”,指九江郡,即今之安徽寿县一带; “虮”,虱卵。“大兄言办饭”以下六句:叙述孤儿行商多日,一路风尘仆仆,归来后兄嫂不让稍事休息,便立即要他料理饭食和照看马匹,把他当成奴仆一般使唤,害得他一会儿跑上正屋(即诗中的“高堂”),一会儿又赶紧跑下高堂到另一处去。
这里有个问题需要说明,即汉朝社会重农抑商,商人在社会上地位低下,当时的商贾有些就是富贵人家的奴仆。所以《孤儿行》里的兄嫂迫使孤儿去行商,等于把他当成奴仆驱使。
第二段从“使我朝行汲”始,到“下从地下黄泉”止,共十五句,主要描写孤儿出外汲水的种种苦楚及其苦不欲生的心绪。 “使我”二句:极言外出汲水的艰难,汲回一担水几乎要花费从朝至晚一天的功夫。“手为错”以下十句:具体叙述孤儿脚上无鞋、衣不蔽体的种种困苦。 “错”通“皵”,指皮肤皴裂; “手为错”,从侧面间接表现了劳作的苦辛。 “菲”与“扉”通,即草鞋。 “怆怆”,悲伤貌。 “肠”,即腓肠,是足胫后面的肉; “月”,即古“肉”字。“渫渫”,形容泪流不止的样子; “累累”,也是不绝的意思。“复”,有里子的衣服; “襦”,短袄; “复襦”,指短夹袄。这几句的大意是说,由于没有鞋穿,只好赤脚踏霜而行,岂料霜地上有许多带刺的蒺藜,扎到脚上拔不出来,断在肉里,疼痛难忍,眼泪鼻涕一起流个不停。再加身上冬无棉夏无单,更是凄苦不堪。 “居生”三句:迫于眼前的困境,遂生轻生之念;与其这样奴隶般地活着,不如早日离开人世,也好到黄泉之下与父母团圆。这是孤儿遭受种种苦痛之后合乎逻辑的必然心态。 “居生”,犹言“活在世上”;“早去”,指早日死去。
第三段从“春气动”始,至“当兴计较”止,共十三句,具体描写运瓜翻车后的恐惧心理。 “春气动”四句:写春天来临,农事更加忙碌,三月植桑养蚕,六月蚕老后收摘瓜果,孤儿同样不得安生。“将是”以下九句:前五句写瓜车翻倒引出的麻烦,后四句是孤儿央求吃瓜人的话。 “将”,即推; “是”,这个; “反覆”,即翻倒;“啖”,吃。 “蒂”,指瓜蒂; “独且”,即将之意; “兴”,惹起; “较计”,即计较; “兴较计”,犹言“惹麻烦”、 “起纠纷”。这后四句的大意是:请你们把吃剩的瓜蒂给我留下来,以便我向兄嫂交代报账;他们是极为严厉的,我得赶紧回家,这场麻烦是一定难免的了。
最后一段,从“乱曰”起,至“难与久居”止,共五句,是全诗的结尾语,再次重申自己苦不欲生的心绪。这样写,既照应了前文的“不如早去”句,又进一步点染了全诗的悲剧气氛。
“乱曰”二句: “乱”,是古时乐曲的最后一章或辞赋篇末总括全篇要旨的一段,用在这里,是指后者。 “里中”,指村里; “譊譊”,喧哗声,怒骂声。第二句的大意是,孤儿推车走近村头,就听到兄嫂对自己的一片怒骂声。 “愿欲”三句:点破主题,孤儿之所以苦不欲生,是由于兄嫂凶残难与同居的缘故。 “尺书”,即书信,古时的书信都是写在一尺来长的绢帛或木板上,前者称“尺素”,后者称“尺牍”(牍即木片)。 “将与”,即捎给。
总览全诗,通篇运用赋法,直写事实,直抒胸臆,读来真切自然,生动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