鰕鳣
篇
鰕鳣游潢潦,不知江海流。
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
世士诚朋比,大德固无俦。
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
俯观上路人,势利唯是谋。
高念翼皇家,远怀柔九州。
抚钊而雷音,猛气纵横浮。
泛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
曹植的《鰕鳣篇》是一首乐府诗,《乐府诗集》卷三十引《乐府解题》曰: “曹植拟《长歌行》为《鰕鳣》。”究其实曹植是自创新题,自铸伟辞,未必是拟古。内容是抒发自己报国无门请缨无路的忧愤,并讽刺了世俗之士。
诗的前四句诗人运用了两个比喻,讽刺世俗之士不知壮士的远大志向。两个比喻暗用了两个典故,宋玉《对楚王问》: “夫尺泽之鲵(按,鲵即鰕。《尔雅·释鱼》: “鲵大者谓之鰕。”),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这是诗前二句所本。而后二句乃取《史记·陈涉世家》“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之意。在这里,诗人以鸿鹄自许,以“鰕鳣”、 “燕雀”比喻目光短浅的世俗之士,表达了诗人高自夸许之情和对世俗之士的强烈不满。一开篇就为本诗奠定了壮怀激烈的慷慨之音,正如陈祚明所称许的是“起句浩然,抒此壮慨”(《采菽堂古诗选》卷六)。这四句在句法上也有值得注意之处,就是采用了“隔句对”。宋长白《柳亭诗话》说的“隔句对始于曹子建《鰕鳣篇》”就是指本诗的前四句。不过曹植恐怕不是有意求对,而是偶然得之,但是这排比而出的俪对确实增强了诗的气势,强烈地表达了诗人对世俗之士的不满。
“世士”二句是承上启下的一联。 “世士”句承上而来,点醒世俗之士的“俗”,他们只“游潢潦”、 “戏藩柴”为争势利而“朋比”; “大德”句开启下文,写“壮士”“无俦”的忧愤。 “无俦”是与“朋比”对比而言,是说“大德”之人本来就是孤独无侣的。有此承上启下二句就使全篇浑然一体有如天衣无缝!
“驾言”四句是从“大德”句来,具体描写“大德”之“无俦”。这四句采用了对比手法,前二句写“大德”之人,化用“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尽心上》)的语意,比喻志向高远者必能发现世俗之人的卑微。后二句写“大德”之人眼中所见的“上路人”——仕途上的奔竞者,他们所争逐的,只是权势和私利。前后的对比,十分鲜明地衬托出了“大德”者和“上路人”的高大和渺小,崇高和卑微。
如果说“驾言”四句是对“大德”之人的描写的话, “高念”四句则是把“大德”之人具体化为诗人自己的崇高志愿和豪迈气概。前二句俪对工整,写诗人的高尚志向是要作为皇家的辅翼,远大的怀抱是要统一全国。这里诗人所要表达的报效国家,统一九州的志向和怀抱是诗人在遭受曹丕父子排挤打击之后始终没有改变的理想。他在《求自试表》中说担心国家尚未统一, “顾西尚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自己欲效锥刀之用, “当一校之队”, 或“统偏师之任”, “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正因为诗人有此志向,所以后二句化用《庄子·说剑》篇“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的典故,借以表达诗人欲“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与杨德祖书》)的豪迈气概!这四句极鲜明地刻画了诗人的自我形象,语言雄浑,气势逼人,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但是诗人的远大理想和抱负在曹丕父子统治期间一直受到嫉妒和抑制,诗人在政治上也一直受到排挤和打击,他从来未能在有生之年为国为民效“锥刀之用”,所以我们毋宁把以上“驾言”八句看作是诗人的幻想。幻想是不能持久的,最后两句写诗人从幻想回到了现实,他看到的浮游人世者所喋喋不休的只是他们一己的私利,谁又能明白壮士不得志于心的慷慨之情呢!从全诗构思上看,这两句有收束全篇的作用,使全诗感情由激越而转向悲慨,深化了诗人报国无门,请缨无路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