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袁枚诗《马嵬》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诗歌·袁枚诗《马嵬》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这诗是袁枚赴官秦中时所作。《随园诗话补遗》卷八:“余过马嵬,前后题诗八首,自谓发挥尽矣。”今《小仓山房诗集》卷八有《马嵬》四首,又有《再题马嵬驿》四首。本诗为《马嵬》四首之二。

唐代安史之乱,玄宗李隆基出奔,行经马嵬驿,卫兵发动兵变,诛杀杨国忠,又迫使玄宗处死贵妃杨玉环。这段历史故事,为人们所熟知。后世诗人词客,或以李杨故事写诗填词,或以马嵬兵变写成传奇小说,演之于舞台,播之于丝竹。千百年来,马嵬成为文艺创作的热门题材。这类作品,或批判帝王“重色”荒淫,招致政治腐败,国家倾覆;或以同情笔触描写李杨爱情缠绵悱恻,为他们的悲剧结局发出“此恨绵绵”的长叹;或大胆揭露李隆基霸占儿媳妇的秽行;或讥讽李隆基贵为天子,连自己的妃子都无法保护;更多的马嵬诗则是“动辄归咎太真”(吴骞《拜经楼诗话》卷二),回护帝王;或“直言六军逼杀天子之妃”(吴乔《围炉诗话》卷一)。

袁枚的八首马嵬诗,有的讽刺李隆基宠信安禄山,养虎贻患;有的批评武将“不管三军管六宫”;有的揭示李杨悲剧的根源在于朝廷无贤相:“只要姚崇还作相,君王妃子共长生。”八首绝句,各有侧重,就马嵬事变抒情写意,充分“发挥”其胸中感慨。

这首诗从马嵬驿的李杨悲剧联想到民间夫妻的生离死别。诗人认为: 民间夫妻的别恨,甚于帝妃。四句诗,两句一对比。开头由帝妃的长恨说到人间夫妻的离恨。白居易的《长恨歌》叙写了马嵬悲剧的前前后后,结尾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抒写绵绵长恨,悲剧气氛浓重,袁枚却说“莫唱当年长恨歌”,诗人认为,当年在马嵬驿发生的“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那场悲剧固然可悲可伤,但“人间”亦有阻隔夫妻相会、破坏夫妻团圆的“银河”。《长恨歌》只写了两人的悲剧,而人间却有无数的悲剧。三四两句再作对比,说人间夫妻离别所流的泪水比李杨所流的要多得多。这“多”,一是受痛苦的人多。“石壕村里夫妻别”,不只是老翁老妪一对老夫妻的离别;还有老妇的三个儿子征戍在外,“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年轻夫妻的生离死别。一个石壕村是如此,“人间”还有许许多多的石壕村。这人间夫妻的长恨之泪,自然要比《长恨歌》、长生殿上的泪流得更多。再说,人间夫妻的离别,有各种各样原因,其痛苦程度也比君王妃子为甚。“泪更多”,当然是说痛苦愈深,悲伤愈甚。诗作表现了诗人对民间夫妻生离死别之苦的深刻同情。

本诗末句所云“长生殿”,并非杨玉环与李隆基死别之所。唐代,帝后之寝殿习称长生殿,洛阳宫、大明宫均有长生殿,都是寝殿。独华清宫之长生殿,则为祀神之所(参看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第一章)。《长恨歌》有“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写李杨于祀神之所夜半曲叙儿女私情。此乃诗人之想像,并非当时实事。袁枚此诗“泪比长生殿上多”云云,亦属诗人虚拟。诗人写诗,只取兴会神到,而时地往往不实。袁枚说:“考据家不可与论诗。或訾余《马嵬》诗曰:‘“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当日贵妃不死于长生殿。’余笑曰:‘白香山《长恨歌》“峨嵋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何曾路过峨嵋耶?’其人语塞。”(《随园诗话》卷十三)诗与考据不同,诗中时地,不能也不必去求实。

这首咏史小诗,体现了袁枚关于咏史怀古诗的主张。袁枚说:“读史诗无新义,便成《二十一史弹词》。虽着议论,无隽永之味,又似史赞一派,俱非诗也。”(《随园诗话》卷二)又说:“题古迹能翻陈出新最妙。”(同上卷四)要求这类诗作有“新义”有“隽永之味”,能“翻陈出新”。他总结说:“咏史有三体: 一、借古人往事,抒自己之怀抱。左太冲之咏史是出。一、为隐括其事,而以咏叹出之。张景阳之《咏二疏》、卢子谅之《咏蔺生》是也。一、取对仗之巧。义山之‘牵牛’对‘驻马’、韦庄之‘无忌’对‘莫愁’是也。”(同上卷十四)又说:“怀古诗,乃一时兴会所触,不比山经地志,以详核为佳。”(同上卷六)其中“借古人往事,抒自己之怀抱”和写“一时兴会所触”,正是性灵派诗人要求咏史诗歌也能表现自身“性情遭际”的创作主张。这首咏史绝句,在构想上不落俗套,能从马嵬这一陈旧的题材中“发挥”出新意;而同情民间夫妻的生离死别,也正是诗人“自己之怀抱”。

吴应和以为此诗写得“沉痛”、“动人”,可“与樊川、义山咏古诸作并传”(《浙西六家诗抄》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