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秋瑾词《满江红》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词·秋瑾词《满江红》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 算只有蛾眉队里,时闻杰出。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醉摩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自由香,常思爇。家国恨,何时雪?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振龙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

(据上海古籍出版社《秋瑾集》)

这首词是秋瑾后期的作品,表现了作者革命救国的思想。上阕看现实,忆历史,激励妇女们争取自身解放;下阕写大敌当前,妇女解放必须与民族解放结合起来。全篇包涵丰富,情感激烈,迥然不同于她前期那多写节令花鸟、内容较为单薄的闺阁词风,体现了她后期词爽朗豪迈的风格。

词的起句破空而来,奇峰突起:“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屈原曾“问天”,苏轼曾“问月”,秋瑾则问那积满男尊女卑的封建文化污垢的“肮脏尘寰”。这惊天动地的一“问”,震撼着那千百年来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封建文化的“围墙”。接着,作者运足了阳刚之气而挥笔泼墨,描绘出“蛾眉队里”杰出人物形象的长廊。其中以浓墨重彩塑造了明代两位压倒须眉的刚武女性:“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如此伴和着“襟上泪”、“心头血”而讴歌秦良玉和沈云英,反映了秋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复杂的文化心理。在秋瑾的时代,随着欧风美雨的吹拂与浸润,中国知识群中开始了资产阶级启蒙思潮与封建传统文化的搏击。谭嗣同沉痛地攻击封建纲常,严复将中西文化作尖锐对比,梁启超大力提倡“新民”,都是用“西学”(西方资产阶级文化)反“中学”(中国封建传统文化)。而毅然只身东渡扶桑留学过的秋瑾,由养在深闺的小姐转变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女勇士,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早完成文化心理转换的新女性。《题女权歌》、《精卫石》和这首《满江红》等词,便是这种文化心理转换的标志。“旧习最堪羞,女子竟同牛马偶”(《勉女权歌》),她带着这种“羞耻之心”奋力挣脱封建传统文化的枷锁;“男女平权天赋就,岂甘居牛后?”(同上)她又饱蘸着资产阶段的启蒙思潮而绘制新的文化心态。然而,旧的文化心态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秋瑾作为争取女权的勇士,一面“别求新声于异邦”(鲁迅语),一面又与重侠尚义的中国传统的英雄主义相勾通。她所顶礼讴歌的秦良玉和沈云英,其刚武精神固然是对男尊女卑传统文化的叛逆,但其“忠孝”观念仍然囿于封建传统文化之中。应该说,“良玉”二句是作者文化心理转换时的生动写照: 既烙上了传统文化的印记,又燃烧着“异邦新声”中求得男女平等的希望。然而,使秋瑾无比悲愤的是封建传统文化氛围对自由心灵的阻隔,她那争取妇女解放的希望在封建传统文化的氛围中破灭:“醉摩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

换头处似承似转,上阕中破灭的希望又在下阕中重新燃烧:“自由香,常思爇”。作者心中燃烧的希望,不仅是妇女解放,而且还是民族解放:“家国恨,何时雪?”将妇女解放的希望与民族解放的希望融为一体,熔铸出中国近代史上新女性中别具一格的心态。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是一种高度开放的新女性的文化心态,真可以“为醒狮之前驱,为文明之先导”(秋瑾《中国女报发刊辞》)。然而,只有个体心灵开放的“前驱”者唤起群体心灵的开放,才能“使我中国女界中放一光明灿烂之异彩,使全球人种惊心夺目,拍手而欢呼。”(同上)因此,作者热切期望着广大妇女奋发努力:“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一是努力强化民族解放的观念:“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广大妇女首先要振奋精神,变“爱红妆”的脂粉气为“爱武装”的刚强之气。二是努力强化妇女解放的观念:“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三寸金莲”,是封建传统文化哺育的畸形儿,是捆绑妇女身心的铁锁链。只有砸烂这副铁锁,广大妇女才能舒展双脚,舒展心灵,大显身手,大有作为。

由此可见,《满江红》词实现了两个转变: 它既是秋瑾前期词风向后期词风转变的代表作;又是秋瑾文化心理结构转换的标志。如同报春的燕子,最早地传递了近代史上中西文化撞击的信息。在中国近代史上,作为“醒目之前驱”的秋瑾的内心,最早吹进了西方资产阶级自由民主的思想和以拜伦为象征的西方近代的浪漫主义。在这些欧风美雨与中国封建传统文化的碰撞中,她的内心便激起了妇女解放、爱国救亡的英雄豪情。这英雄豪情交织着爽朗豪迈的词风,便进发出令人血沸魂销的审美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