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罴说》原文|注释|赏析

唐宋八大家经典文章赏析·柳宗元《罴说》原文|注释|赏析

柳宗元

鹿畏,畏虎,虎畏罴。罴之状,被发人立,绝有力而甚害人焉。

楚之南有猎者,能吹竹为百兽之音。寂寂持弓矢罂火,而即之山,为鹿鸣以感其类,伺其至,发火而射之。闻其鹿也,趋而至。其人恐,因为虎而骇之。䝙走而虎至,愈恐,则又为罴,虎亦亡去。罴闻而求其类,至,则人也,搏挽裂而食之。今夫不善内而恃外者,未有不为罴之食也。

柳宗元的散文作品丰富多彩,尤其是寓言讽刺体和山水游记更富有创造性。

《罴说》是柳宗元寓言讽刺文中的一篇杰作,它与《三戒》属于同一类,但其文笔更简洁凝练,作者流露于文中的感情也更深沉。

文章开始仅有九个字,以顶真的修辞手法,写出了鹿、䝙、虎、罴四种动物依次而“畏”,点明了它们依次被制约、被虐杀的关系。下文楚人猎兽的故事就依此序来写,足见开头九个字在全文中的提纲挈领的作用,在这四种动物中,当然被称为马熊或人熊的罴最为凶残、暴虐了,因为它披头散发,能象人一样站立着,加上兽力无比,所以有强大的害人之力。透过作者的比喻、描写,已经令人感到了罴的凶残,或者正在为遇到它的群兽、猎人捏一把汗呢!

然而,看完下文,我们虽痛恨罴的凶狠、暴虐,但却不同情楚南猎人的可悲下场,因为他不是依靠自己的本领去制服鹿、䝙、虎、罴,而是在它们之间玩弄权术,妄图以彼制此,但终无所获,而落得个被罴“捽搏挖裂而食之”的结局,岂不悲哉?!

寓言是一种带有劝喻或讽刺意义的小故事,因此,它也有人物或生物形象,也有简单的故事情节,还可以有必要的环境描写。《罴说》由一个楚南猎人与四种动物构成了简单的故事。这位猎人的本事是“能吹竹为百兽之音”,有此雕虫小技,他便带着弓箭、罂火上山猎鹿。先做“鹿鸣”而唤来,再做虎吼驱走而引来虎,又做罴叫使虎逃而招来罴。至此,黔驴技穷的猎人无计可施,只身暴露在凶罴之前,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作者在这段叙述中,以简洁的语言、紧凑的结构,把人与兽、兽与兽之间的关系揭露得淋漓尽致。罴、虎、、鹿依次制约,与“鹿畏,畏虎,虎畏罴”九个字紧密呼应。这位猎人只有以百兽之音招引百兽的技能,而无制服百兽的本领,虽然逃过了,躲过了虎,但终究没能战胜罴。这不也是某一些人处世的诀窍吗?他们玩弄权术,借强凌弱,但到头来却自身难保而身败名裂。

柳宗元的寓言故事来源于社会生活,更贴近社会生活,读来更感亲切,由寓言故事扩展、引申,可以看到当时的社会。中唐时期,藩镇割据,各自为政,他们或互相倾轧,或妄图颠覆中央,而经过“安史之乱”的唐王朝已江河日下,软弱无力,为了维持其摇摇欲坠的统治,只得采取“以藩制藩”的策略,但收效甚徽。柳宗元深切地预感到唐王朝覆灭的命运,但又不愿看到它的覆灭,因而作《罴说》以规劝、讽喻。由此看来,《罴说》是一则颇具分量的政治性寓言,它与《三戒》同类,但又高于《三戒》,它突破了“吾恒恶世之人”的范围,而涉及到整个国家的政局以及它的前途、命运。

作者的复杂而又矛盾的思想凝聚在文章的最后一句话:“今夫不善内而恃外者,未有不为罴之食也。”不善于发展、强大自身力量的那位楚南猎人,只想依仗“外者”的力量以求生,结果为罴所食。但柳宗元之意不在于猎人,而在于整个朝廷,他希望朝廷能强化自己的力量而削藩镇之势力。我们看完全文之后,这点理当不言自明了。

《罴说》共三段仅一百三十字,但字字不可无,段段有重点。交代四种动物关系及罴之凶残为开头,既而记叙猎人与四兽的故事,简明有力的结尾点明寓言的含义,表达作者的创作意图。全文一气呵成,文已尽而意未尽,不愧是大古文家柳宗元之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