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七哀》爱情诗词赏析

曹植·七哀》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 言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这首诗是在曹植后期不幸的境遇下写的。表面上是写一个思妇对丈夫的思念与哀怨之情,实际上是诗人在政治上被遗弃后产生哀怨心情的曲折吐露,抒发了对其兄曹丕打击迫害的愤怒与不平。

全诗可分三个层次。“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六句,这是第一个层次,是全篇之主。诗人先从明月着笔,即景生情,叙写夜深人静的晚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悬照高楼,明彻如水的月光在徘徊徜徉,照见高楼上这位哀愁的思妇,正因思念丈夫而悲叹不已,她心底里埋藏的缕缕哀思,就象晃动着的明媚的月光,在轻轻地叩动她的心房,此时此景和思妇之情完全融汇在静谧优美的月景之中了。诗人紧接着设问,这样深切悲思的究竟是谁呢?原来是飘荡在外的游子的妻子啊! 这一设问不仅突出了宕子妻的身分,而且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下文“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这六句为第二层次,点明愁思的原因,承接得十分自然。正因为思妇是宕子妻,她的丈夫远行在外已经超过十年了,因而她长年孤独地栖宿。而且远行不归的丈夫就象路上飞扬的轻尘,飘荡虚浮,而她自己好比水中沉积下来的淤泥,稳重一心。尘和泥虽同为一物,但飞尘和沉泥是不能相会的,这是因为各自所处的地位不同,所以不知何时才能顺心如愿地会合,形象地烘托出夫妇重会的困难,也隐喻着兄弟骨肉重会的困难。至此,诗人笔锋一转,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四句作结,作为第三层次,表示思妇别无他心,甘心化作西南风,长驱入君怀,这是多么深厚的爱情。但又担心宕子变了心,他硬是不接受,那时她将无所依靠,更加痛苦了! 收得十分缠绵。既明写思妇想见之切,忧虑至深;又暗寓曹植念君之深,但又疑虑重重,怨愤之情溢于言表。

全诗既是写实,又是托讽,结合得自然得体,天衣无缝,这是其最大的特色。曹植生活在社会大动荡的建安时代,他又“生乎乱,长于军”,眼见社会的动乱,军阀的混战,无休止的征役,造成多少人妻离子散,正如吕向所说:“子建为汉末征役别离,妇人哀叹,故赋此诗。”(六臣注《文选》)所以该诗从一个侧面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乱离时代的面貌,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同时又是曹植托讽之作,怨女思妇被遗弃的不幸遭遇和痛苦,和曹植在政治上受排挤、被遗弃的不幸遭遇和痛苦,在某种程度上有其共同性。因为此时的曹植,与身为皇帝的曹丕,他们兄弟之间“甚于路人”、“殊于胡越”(《求通亲亲表》),不再是平等的兄弟关系,而是统治与被统治、迫害与被迫害的君臣关系了。所以他所写的怨女、弃妇之作之能够这样哀怨缠绵,凄怆感人,是与诗人在政治上受迫害、被遗弃而产生的哀怨心情是分不开的。无怪乎刘履在《选诗补注》中说:“《七哀诗》比也。子建与文帝(曹丕)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之也。……此篇亦知在雍丘所作,故有‘愿为西南风’之语。按雍丘,即今汴梁之陈留县,当魏都西南方。”这是不无道理的。关于这个问题,沈德潜则明确指出:“《七哀诗》,此种大抵思君之辞,绝无华饰,性情结构,其品最工。”(《古诗源》卷五)这首诗确是曹植直抒胸臆,不加修饰,真情流露的妙品。

该诗起调不凡,结句耐人寻味。开首“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的起句,就显得不凡。这种兴象自然的起句,正如王夫之所说:“可谓物外传心,空中造色。”(《船山古诗评选》)它所渲染出的彷徨惆怅的浓郁气氛,笼罩全篇。因为明月的圆缺,最易勾起人们对亲人的思念,月光的徜徉徘徊,正是思妇彻夜不眠内心哀思萦回的见证。这一起句的运用,立即满篇生辉,所以沈德潜说:“陈思(即曹植)极工起调”(《说诗晬语》),确非虚言。接着诗人运用比的手法,通过“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的一段议论之后,立即转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作结,这一结句,把一个独守空闺的思妇,日夜盼念宕子归来的愿望一再破灭,只得凭借想象的翅膀,化作西南风,飞渡千山万水,去与亲人会面的急切心情和盘托出,但其结果是“君怀良不开”,其原因,其哀痛,让读者回味。其结尾真所谓“思深远而有余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吕本中《童蒙诗训》)

同时该诗语言朴素、优美,委婉、含蓄。全诗字字读来,情真意切,出自天然,而又有警句,启人遐想。这都体现了诗人继承和发展了汉乐府民歌语言“质而不俚,浅而能深,近而能远”(《诗品·魏陈思王植》)的长处,从而构成了独自的“清新流丽”的语言特色。

所以曹植的《七哀》诗,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它反映了建安文学慷慨悲歌的时代精神,至今读来,仍是哀切动人,韵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