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杨树增
目极烟沙草带霜, 天寒岁暮景苍茫。
炕头炽炭烧黄鼠, 马上弯弓射白狼。
上将亲平西突厥, 前军近逐左贤王。
边城无事烽尘静, 坐听鸣笳送夕阳。
于谦
英宗正统年间,明与瓦刺部族的边界,已撤至大同与宣府一带,然而瓦刺军队仍不断衅事,侵扰掠夺。于谦怀着一腔忠愤,多次上安边策,并亲自赴塞上督守。《塞上即景》一诗真实地记录了这段北狩生活,酣畅淋漓地抒发了诗人的爱国豪情。
即景,就是对眼前景物有所感触,即兴为诗。首联开门见山写眼前景:“目极烟沙草带霜,天寒岁暮景苍茫。”诗人伫立在边城楼上,极目远眺,四野茫茫,天地相连。太阳快要落下,广袤无边的沙碛之上,浮动着暮霭,浩瀚无涯,有如万马奔腾。再俯首近视,城下道边的衰草随风起伏,枯黄的茎叶上还带着亮晶晶的霜花。沙上飘烟,远景朦胧,境界阔大。草上带霜,近景清晰,形象鲜明,如颊上三毛、美人鬓云蝉钿,作者只写了“沙”与“草”,然点画微而意态足,塞上风貌的特征顿时俱出。塞上气象恢远,时又值秋冬季节,天高气寒,万物萧然,一派混浊,更显得“天苍苍、野茫茫”。作者的笔触浑朴苍健,无一丝悲凉之意,反饱含着雄迈豪放之情,那淼漫无涯的塞上之景不就是他以天下为己任、雄心天下心态的形象外化吗?
面对塞上苍茫暮色,诗人不由想起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日日夜夜,第二联由景自然转入叙事:“炕头炽炭烧黄鼠,马上弯弓射白狼。”炕用土坯砌成,下面有烟道,过火而暖,北方用它代床,炕头即坑上最先过火处。黄鼠即黄色田鼠,肉可食。白狼即灰白色的狼,此处无象征义,纯与“黄鼠”相对。炕上烧鼠,马上射狼,抓住了二个最富有塞上生活特色的细节,表现了塞上官兵生活的特点。通俗的语言,新颖的意境,使人们火辣辣地感到:炕上、马上的生活是多么艰苦而富有乐趣,烧鼠、射狼的将士是多么乐观而又勇猛豪爽。这里情与景溶,事与景谐,使这种塞上生活更加奇特而令人神往。
第三联虽宕开之笔,转入抒情,然情承景来。由塞上那辽阔的疆土,想到了还存在着瓦剌觊觎的后患,由塞上那欢乐而淳朴的生活,想到了瓦刺侵扰的往昔。据《明史》本传载,“谦自值也先之变,誓不与贼俱生”,此时,塞上的景致与生活又一次唤起了他心中的强烈愿望:“上将亲平西突厥,前军近逐左贤王。”突厥,古代阿尔泰山一带游牧民族,隋唐时分为东西二部。左贤王,匈奴贵族封号。此处都借用来指瓦刺侵略军的首领。句中用了“平”、“逐”二动词,把一场想象中的“擒贼先擒王”的战斗描绘得历历在目,诗中充满了对敌虏的憎恨与蔑视,洋溢着必胜的爱国豪情,使全篇精神大振。诗人在《太行途中杂咏》一诗中写道:“壮怀成激烈,弹剑欲高歌。”他的诗往往在感情最激昂之处,也是全诗思想得到升华之处。
尾联紧承上联所感生发,又与首联所见呼应收束。情中景、景中情,交融难辨。诗人幻想外敌被征服,“边城无事烽尘静,坐听鸣笳送夕阳。”古代边防报警信号为烽火,烽尘指烽火腾起的烟尘。静,意指熄灭,边城从此再无战事发生,那时再观塞上风光,该多么惬意!在悦耳的胡笳声中看着太阳西沉,送走了安居乐业的一天。结尾余韵悠长,景中寄托有诗人的理想与希望。
此诗以景兴起,以景作结,中有叙事和抒情,脉络连贯,关合婉转。善于摄取典型景物进行集中概括,语言质朴,感受深切,故写得“奕奕快爽”(王世贞《明诗评》),很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