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派诗群·冯乃超·现在》新诗鉴赏
我看得在幻影之中
苍白的微光颤动
一朵枯凋无力的蔷薇
深深吻着过去的残梦
我听得在微风之中
破琴的古调——琮琮
一条干涸无水的河床
紧紧抱着沉默的虚空
我嗅得在空谷之中
馥郁的兰香沉重
一个晶莹玉琢的美人
无端地飘到我底心胸
“现在”,仅就题目而言似乎无多深意,但是读完此诗,我们会知道诗人在拟题上的讲究。他有意选择了一个通俗的词语,给人一种现实的、平面的感觉,而在诗中,却极尽幽邃虚渺之手段。“现在”的诗人不是生活在现实之中,他的灵魂另有着孤寂而美丽的住所!那么,这种“现在”,就是现实的投影,现实的象征了。它虽然不是本来的现实,但对这个现实更具有本质上的准确把握,在现实的纷繁中找到了它的统一性。这就是象征主义的“真实”观。
“我看得在幻影之中/苍白的微光颤动/一朵枯凋无力的蔷薇/深深吻着过去的残梦”。这里写的是美的凋谢。一朵枯萎的蔷薇,象征着那曾经有过的美好的理想,但“现在”它只是成了“幻影”,而且这“幻影”也要凋谢了。那曾经啜饮灵魂的热血成长起来的花朵,在苍白的微光中沉思着,它无力拯救自己,只能沉浸在往日残梦的悲悒怀想中。这是一个善良的弱者的悲哀,它的出现构成了对“现在”生存秩序的怀疑。“我听得在微风之中/破琴的古调——琮琮/一条干涸无水的河床/紧紧抱着沉默的虚空”,这里运用了意象转换的技巧。先写破琴的古调“琮琮”,这种“琮琮”声引发了关于河床的意象。诗人省去中间的过渡环节,让意识之流顺势而下,显得充满活力。这种“琮琮”声只是一种感觉上的暗示,因为河床是干涸无水的,犹如“我”“现在”的灵魂的枯败龟裂,新生命的活水再也不能滴注进来。这是一种颓废的情绪,但它渗透着生存的苦汁,比起那些廉价的天真汉来,显然要有价值得多! “我嗅得在空谷之中/馥郁的兰香沉重/一个晶莹玉琢的美人/无端地飘到我底心胸”。这是诗人惟一感到慰藉的部分,他的爱的渴望还炽灼地燃烧着,不能“枯凋”,不能“干涸”。这种精神上的对纯洁异性的爱,给了他生活的勇气,使他的“现在”还充满期待。整首诗就在这朦朦胧胧的亮色中结束,它与前两节一起,展示了诗人“现在”的精神状态。“美人”在这里也可理解为艺术的美。这首小诗,使我们相信了西班牙著名哲学家乌纳穆诺的观点,这位大师是这样讲的——“尘世的虚幻与爱情,是真实诗歌的两大基本的、噬心的注解……惟有爱才能够克服虚幻与短暂,并且使生命再度充满生机而得以永恒”!(《生命的悲剧意识》)
象征主义诗歌主张“思想知觉化”,即为某种意念找到“客观对应物”(艾略特语)。这首小诗正符合这种原则。我国青年诗人顾城也有一首小诗,写的是诗人在十年动乱时期的现实感受。这首诗与冯乃超的《现在》 一样,采用了象征暗示的手法。这种手法不但没有影响诗歌反映现实的深度、准确度,反而更强化了这两种程度。这里,我选三节供大家体会:
彩虹,
在喷泉中游动,
温柔地顾盼行人,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团蛇影。
时钟,
在教堂里栖息,
沉静地嗑着时辰,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口深井。
红花,
在银幕上绽开,
兴奋地迎接春风,
我一眨眼——
就变成了一片血腥。
(《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