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里的声音——给月琴手沙玛乌兹·梁上泉》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你的胸怀竟如此宽广,
抱住了一个圆圆的月亮;
你的长裙拖着红霞,
从凉山飞到北京的舞台上。
听着月亮里的声音,
几疑是天上的嫦娥下降;
你用琴弦跟听众谈心,
又分明是个彝族姑娘。
月亮里只有个广寒宫,
月琴里却有你整个家乡;
通过你会说话的手指,
把我引到你放羊的远方。
一曲倾诉着奴隶的苦难,
像山顶郁结着不化的银霜,
森严的寨堡里有娃子在呼号,
一滴热泪燃起一星火光。
一曲庆贺奴隶的解放,
两弦间就是一条欢腾的金沙江,
雪白的荞子花开在两岸,
牧人的舞影跃入水中央。
最后一曲献给山区的未来,
弹得星星落在孩子的书桌上,
惊喜地望着那美丽的现实,
一半像神话,一半像幻想……
掌声的急雨把我催回剧场,
幕布的黑云把你深深掩藏;
归来的路上琴音还很明朗,
正像这深夜里满街的月光。
1957年3月17日—6月1日,北京一重庆
1957年的一个春夜,我去北京天桥剧场,观赏参加全国业余文艺会演的四川代表团的演出。久居首都,自然想见到天府亲人,听到巴蜀乡音。
节目一个个演过去,不及一半,一位名叫沙玛乌兹的彝族姑娘落落大方地出现在舞台上。她高挑的身材,穿着五色长裙,像拖着五彩云霞,从遥远的大凉山飞降到千多位观众面前。她抱着那张圆如满月的月琴,是那么自如,那么自信,才从容地弹响第一个音符,就把整个场子镇住了,也把我这个常在少数民族地区生活工作的年轻军人征服了。
通过她那件有两根弦的弹拨乐器,向我诉说着奴隶社会的悲惨景况:娃子们脚踏郁结的寒霜,头顶漫卷的风雪,牛马般地劳动着;奴隶们溜出寨堡,躲过监视,向外地逃亡。当金沙江两岸获得真正的解放时,欢腾的浪花在琴弦上飞溅,荞子花又和牧人同舞同乐。面对现实,想望未来,满怀着奇丽的憧憬。激越跳动的旋律又把我挂在眼帘的苦泪一下抹尽擦干了。当丝绒大幕把她掩隐之后,我再没心思观赏后面的那些歌舞,耳边总萦绕着那月亮里的声音。一直到场终人散,我才发现自己还独留场内未走。
我走出剧场,已无车可乘了,只得踏着满街的月光,徒步吟咏,从城南走回到城北的军营。在这十里左右的途程中,这首诗的腹稿也初步完成了。
事后,我带着草稿回到四川,走访城乡的同时,也对它进行了两个多月的“冷处理”,作了一些润色加工,就在当年的《诗刊》第7期上发表出来。收入我的诗选《山泉集》时,又把“幕布的黑云”改成了“幕布的紫云”。以后许多诗选本都把它当作我的代表作选人了,并有不少评论。如严辰写道:“《月亮里的声音》着墨不多,委婉动人,写弹月琴的姑娘,‘你的胸怀竟如此宽广,抱住了一个圆圆的月亮’,比喻既现成又新颖。轻轻一转,概括了彝族人民曾经走过和将要走的道路。彝族姑娘把深情化为倾诉的乐曲,青年诗人把深情凝成鲜明的形象。”
这首诗流传虽然较广,但我1973年夏到凉山州文工团亲访这位月琴手时,她却不知道我写给她的这首诗。大凉山毕竟太遥远了,这使我感到她真的住在广寒宫里,信息难通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