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研究·悖论诗学
美国华裔学者刘若愚认为,悖论诗学以语言悖论为基础。而语言悖论有正反两种表述形式,即认为语言是交流思想的必要工具,但又说它不能胜任其职;或断言至深至美之物难以用言词来传达,而立论者却用言词作出这一判断。老子所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等,即是一种悖论。庄子亦云,“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庄子·寓言》),“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庄子·天道》)。这是后代言意之辩的发端。这种思想渗入文学批评以后,便形成了一种悖论诗学。陆机《文赋序》已知诗学的悖论特质,指出写诗难以尽善尽美,因为现实有不可描述的一面,又以“操斧伐柯”为喻,指出论说诗艺更难做到详尽无遗,因为这要触及写诗之难以尽述所思、所想的性质。在《文心雕龙·神思》中,刘勰同样承认“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因为“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并指出还有“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大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情况。在此,刘若愚就其间辩证关系,指明了中国悖论诗学的真谛:“认识语言、诗歌和诗学的悖论性质,并非要顺理成章地放弃语言、诗歌和诗学,恰恰相反,这一认识引导着悖论诗学的发展。”他又强调,这种悖论诗学并非纯粹关于悖论的运用,也并非等同一切诗语皆具悖论性的观点,它“可以概括为言少而意多的原则,其极端形式则是无言而言尽的原则”。他说,唐代以降,不断有人对此做出阐发,如司空图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诗品》)、严羽说“言有尽而意无穷”(《沧浪诗话》)等等。甚至诗人也深通此理,李白云:“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沓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山中问答》)诗人以不答而答,显然其感染力比明确回答更强些(《语言·悖论·诗学》,普林斯顿,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