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文学·魏晋南北朝诗文研究文献·两晋文学研究文献·两晋之交作家研究史料

魏晋南北朝文学的文献·魏晋南北朝诗文研究文献·两晋文学研究文献·两晋之交作家研究史料

中国文学由慷慨悲凉的建安文学、玄学风流的正始文学发展到繁缛绮靡的太康文学,每一个阶段都人才辈出。元好问《论诗绝句》30首其一,“邺下风流在晋多,壮怀犹见缺壶歌”,正道出了文学发展前后相继的事实。两晋之交接武前贤者,首推刘琨、郭璞。他们继承曹魏时代邺下风流,而又有新的拓展。

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东北)人。据《晋书》卷六《元帝纪》,太兴元年(318)五月癸丑“使持节、侍中、都督、太尉、并州刺史、广武侯刘琨为段匹所害”。《建康实录》卷五、《资治通鉴》卷九○所载相同。又《晋书》卷六二本传载刘琨被缢杀,“时年四十八”。据此上推,刘琨生于晋武帝泰始七年(271)。这一结论与《晋书》本传、石崇《金谷诗叙》所载元康六年(296)石崇为征虏将军时刘琨年26岁正相吻合。但王隐《晋书》载永宁元年(301)刘琨为太子詹事时29岁,永嘉元年(307)为并州刺史时35岁,上推则生于泰始九年(273),与上述有出入。现在多数人持刘琨生于泰始七年一说。刘琨“少得俊朗之目,与阳范阳祖纳俱以雄豪著名”。早先预石崇金谷涧文友之会,又降节事奉权臣贾谧,刘琨兄弟并在贾谧“二十四友”之列。综观刘琨一生,他30岁以前在生活、思想上虚浮、放诞。《晋书》本传称其“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善交胜己,而颇浮夸”,“素奢豪,嗜声色”。刘琨《答卢谌书》也反省自己“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表明他有不少贵胄子弟的劣根性。后来卷入西晋上层政治斗争的漩流,经历了“国破家亡,亲友凋残”的巨大变故,思想上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出镇并州(《通鉴》卷八六系在光熙元年)后,历尽挫折,败而复兴,艰苦奋斗,竭尽全力以匡复晋室。正因为如此,千百年来,刘琨一直是后人所景仰的忠臣义士。刘琨的著述,《文选》卷二五收《答卢谌诗并书》《重赠卢谌》,卷二八收《扶风歌》,卷三七收《劝进表》,共四篇。《隋书·经籍志》:“晋太尉《刘琨集》九卷,梁十卷。《刘琨别集》十二卷”。《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均作10卷。《直斋书录解题》卷六○:“《刘司空集》十卷,晋司空中山刘琨越石撰。前五卷差全可观,后五卷阙误,或一卷数行,或断续不属,殆类钞节者,末卷《刘府君诔》尤多讹,未有别本可以是正。”可见刘琨集宋代已无完本,明人张溥辑为《刘中山集》,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流传至今。严可均《全晋文》卷一○八辑文25篇:《为并州刺到壶关上表》《请封索头猗卢为代郡公表》《请增荀藩位号表》《谢拜大将军都督并州表》《又表》《让司空表》《劝进表》《又表》《又表》《又表》《上言请以楼烦等五县地处索头猗卢》《荐任光文》《上太子笺》《与丞相笺》《答晋王笺》《与亲故书》《答太傅府书》《与兄弟书》《与兄子南兖州刺史演书》《与石勒书》《答卢谌书》《书》《移檄州郡》《散骑常侍刘府君诔》《与段匹盟文》。又朱长文撰《琴史》卷四:“(刘)琨少而俊伟,洞晓音律……琴家又称琨作《胡笳五弄》,所谓《登陇》《望秦》《竹吟风》《哀松露》《悲汉月》。传之齐、梁间复修之。”逯钦立《晋诗》卷十一辑诗四首:《扶风歌》《扶风歌》(《艳歌行》)《答卢谌诗》《重赠卢谌诗》。另外,《晋诗》卷一二辑卢谌《重赠刘琨诗》(璧由识者显),学界对此尚有争议。《艺文类聚》卷三一作刘琨诗,题为《重赠刘琨诗》。汪绍楹按曰:“本诗系刘琨下,则题不当云《重赠刘琨》,疑当作《重赠卢谌》。此有讹误。冯惟讷《晋诗纪》径改作卢谌诗,然按诗义,乃刘答卢诗。疑非。”汪说可从。

刘琨是一个声誉很高的历史人物,从鲍照到谭嗣同,许多人以诗咏怀刘琨。但真正对刘琨进行细致的研究是现代的事。早在三四十年代,陆侃如先生《中古文学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就对刘琨的生平事迹和创作加以细致的考证和编年,张可礼先生《东晋文艺系年》(山东教育出版社1992)又在此基础上作了进一步完善。赵天瑞又制刘琨年谱,考订详尽,搜罗全面。另外还有刘文忠《刘琨评传》等一些研究刘琨生平的文章。刘琨研究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其存世作品少。虽然严可均、逯钦立辑录了刘琨的诗文,但整理刘琨作品的工作仍然很少有人去做。赵天瑞的《刘琨集》(天津古籍出版社1996)是目前唯一的校注本。该书内容详赡,分“诗文笺释”、“佚文佚句辑存”、“佚文存目”、“待考篇目”、“各书所录刘琨诗文表”、“年谱”、“研究资料汇编”等几个部分,在刘琨年谱上用力最勤。韩传达《刘琨〈扶风歌〉作年考及其他》(《辽宁广播电视大学学报》1987年3月7日)、王钟陵《刘琨诗案考——中古文学史考证四则》(《许昌师专学报》1991年4期)等文对了解刘琨的生平创作,都有参考作用。刘琨在中古文学史上应占有一席之地。刘勰《文心雕龙·才略》:“刘琨雅壮而多风,卢谌情发而理昭,亦遇之于时势也。”《祝盟》:“刘琨铁誓,精贯霏霜。”《章表》:“刘琨劝进,张骏自序,文致耿介,并陈事之美表也。”《丽辞》:“刘琨诗言:‘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若斯重出,即对句之骈枝也。”钟嵘《诗品序》:“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隽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越石感乱,景纯咏仙……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以谓篇章之珠泽,文采之邓林。”卷中又云:“晋太尉刘琨、晋中郎卢谌,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罹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词。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刘勰、钟嵘分别从文体、风格、与时代文风关系及语言特色等方面,评价刘琨的创作。20世纪来,许多学者都给刘琨以较高评价,确立了刘琨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1949年后的研究主要是全面介绍其作品,突出其爱国思想和民族精神。近年来研究更加深入,罗宗强先生《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中华书局限1996)认为刘琨重真情,是西晋文学中的另外一流;叶嘉莹《汉魏六朝诗讲录》(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对刘琨诗歌的意象与感发力量的独特性作了分析;刘跃进《中古文学文献学》(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穆克宏《魏晋南北朝文学史料述略》(中华书局1997),则从文献学的角度对刘琨研究的有关情况进行了梳理和总结。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考《晋书》卷七二本传,以太宁二年(324)卒,时年49岁,据以上推,生于晋武帝咸宁二年(275)。其父郭瑗曾任尚书都令史,终于建平太守。西晋末年,郭璞预感到北方将发生战乱,便聚结亲朋数十家而避居南方,作《流寓赋》。南下时得到将军赵固的资助,又在庐江太守胡孟康处短时逗留。愍帝建兴元年(313),为宣城太守殷祜参军。两年后,受王导器重,引为参军,并与当时镇建邺的司马睿(即后来的晋元帝)过往从密。太兴元年(318)作《与王使君》《南郊赋》等,拜著作佐郎,撰《晋史》,作《省刑疏》《因天变上疏》。太兴三年(320),迁官尚书郎,并上言匡益时政。与温峤、庾亮为布衣之交,为太子(即后来的明帝司马绍)所重,作《辞尚书郎表》《客傲》《赠温峤》。明帝太宁元年(323),为王敦记室参军。次年,王敦举兵谋反,郭璞以卜筮相阻,被王敦杀害。《晋书》本传:“璞好经术,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好古文奇字,妙于阴阳算历。”史家也多载怪诞之事以附益其生平行事,这大约是由于《晋书》作者喜欢杂采小说入史之故。这正从侧面反映了郭璞在当时没有政治地位。他虽然与王导、温峤、庾亮、王敦等权臣关系密切,甚至与元帝、明帝也有很深的交往,但他官低位卑,只能以“三五贱伎之末”的阴阳卜筮方式来参议国家军政大事。即使这样,他还是为朝廷提出了不少有益的建议。他关心世事,忠于晋室,甚至不惜杀身以阻王敦谋逆。我们不应视之为一般的侈谈阴阳卜筮的方术之士。郭璞的著述,《文选》卷一二收《江赋》,卷二○收《游仙诗》7首,所录较多。《晋书》本传云:“璞撰前后筮验六十余事,名为《洞林》。又抄京、费诸家要最,更撰《新林》十篇、《卜韵》一篇。注释《尔雅》,别为《音义》《图谱》。又注《三苍》《方言》《穆天子传》《山海经》及《楚辞》《子虚》《上林赋》数十万言,皆传于世。所作诗赋诔颂亦数万言。”《隋书·经籍志》著录郭璞《毛诗拾遗》1卷、《尔雅注》5卷、《尔雅图赞》2卷、《方言注》13卷、《三苍注》3卷、《穆天子传注》6卷、《山海经图赞》2卷、《周易新林》4卷、《易洞林》3卷、《易八卦命录斗内图》1卷、《易斗图》1卷、《楚辞注》3卷以及《郭璞集》17卷。逯钦立辑录郭璞诗30首,严可均辑录文23篇,另附《尔雅图赞》48条及《山海经图赞》上下二卷。郭璞的集子,到宋代已散佚,仅存六卷,明代已不传世。明代以后常见的辑本有:《郭弘农集》2卷附录1卷,明张燮辑《七十二家集》本;《郭弘农集》2卷,明张溥辑《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郭弘农集》,明叶绍泰辑《增定汉魏六朝别解》本;《郭景张集》2卷,清姚莹、顾沅、潘锡恩辑《乾坤正气集》本;《郭弘农集选》1卷,清吴汝纶评《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选》本。今人聂恩彦《郭弘农集校注》(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是以张溥辑本为底本加以注释的。有不少研究著述论及郭璞的生平,陆侃如先生《中古文学系年》、张可礼先生《东晋文艺系年》对郭璞经历和创作加以系年,曹道衡先生《〈晋书·郭璞传〉志疑》《郭璞评传》则对郭璞的生平事迹作了重点考索和详尽勾勒(《郭璞评传》见《中国历代著名文学评传》第一卷)。其他如沈海波《郭璞行年考》(《四川师范学院学报》1991年第4期)也作一些有益的探讨。刘勰《文心雕龙·明诗》:“江左篇制,溺乎玄风,嗤笑徇务之志,崇盛忘(亡)机之谈;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俊矣。”《诠赋》:“及仲宣靡密……景纯绮巧,缛理有余……亦魏晋之赋首也。”《颂赞》:“及景纯注雅,动植必赞,义兼美恶,亦犹颂之变耳。”《时序》:“景纯文敏而优擢。”《才略》:“景纯艳逸,足冠中兴,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对郭璞的创作评价颇高。钟嵘《诗品序》亦云:“爰及江表……先是郭景纯用隽上之才,变创其体……然彼众多寡,未能动俗。”卷中评曰:“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但《游仙》之作,词多慷慨,乖远玄宗。其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咏怀,非列仙之趣也。”刘勰、钟嵘都很推崇郭璞的文才、辞采,尤其看重他的《游仙诗》、赋、赞等作品,并将他的创作与当时文坛上的玄言主流截然分开,认为他在创作中有意改变那种侈谈庄老佛理、淡乎寡味、脱离比兴传统的创作倾向。他的诗赋颇具文采,有深厚的感情寄托,格调高,并称之“足冠中兴”、“中兴第一”。

现代的郭璞研究也在前人评价的基础上逐步深入。首先是对《游仙诗》分析更深透。《游仙诗》是郭璞的代表作,这是古今公认的。 但钟嵘的评语中有“坎��咏怀,非列仙之趣也”,李善《文选》注又云:“凡‘游仙’之篇,皆所以滓秽尘网,锱铢缨绂,飡霞倒景,饵玉玄都。而璞之制,文多自叙,虽志狭中区,而辞兼俗累,见非前识,良有以哉!”这便造成了理解上的一些疑惑:游仙诗中的咏怀是否值得肯定?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云:“不过郭璞以前的游仙诗是确咏赤松、王乔的,到郭璞则游仙其名而咏怀其实——正如左思所作咏史诗似的……这些显然是感愤之辞,所以《诗品》说……这话完全是错的……这种有真性情的抒情诗,难道劣于何劭等不乖于玄宗的诗?”黄侃批注《文选》,不满李善注:“此伤年暮无知之知。《离骚》曰:‘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思玄》曰:‘既姱丽而鲜双,非是之攸珍。’此物此志也。《注》未憭。”程千帆先生进一步伸发其意,他在《郭景纯、曹尧宾〈游仙〉诗辨异》中云:“窃谓欲明此作真谛,传世诸制,第五篇乃厥枢机。”“《注》于昭明所选,六篇皆止于疏解故实,独于兹首详申作意,是李氏固亦知其费解,辄出所见,以昭世人。然其所言,殊多附会,后之学者,要难餍心。”其实,钟嵘并没有贬低郭璞的意思,游仙诗中抒发现实之感也由来自有。曹道衡《郭璞和〈游仙诗〉》(《社会科学战线》1983年第1期)对郭璞的《游仙诗》作了全面、公允的评价,梳理了古人的有关说法,将郭璞诗歌放在整个游仙诗题材发展历程中考察,结合其生平作了具体分析,肯定了其《游仙诗》的艺术成就。

其次,关于郭璞在东晋文坛中的地位问题。刘勰、钟嵘都将郭璞的创作置于玄言诗的对立面,认为郭璞的诗赋是 “中兴第一”。《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刘宋檀道鸾《续晋阳秋》云:“(许)询有才藻,善属文。自司马相如、王褒、扬雄诸贤,世尚赋颂,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及至建安,而诗章大盛。逮乎西朝之末,潘、陆之徒虽时有质文,而宗归不异也。正始中,王弼、何晏好《庄》《老》玄胜之谈,而世遂贵焉。至江左佛理尤盛。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而《诗》《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作者悉体之。至义熙中,谢混始改。”评价郭璞在东晋文坛上的地位,牵涉到他的思想倾向、艺术风格以及与玄言诗的关系等。周勋初先生《郭璞诗为晋“中兴第一”说辨析》(《江海学刊》1993年第6期)对此有所论述,该文厘清了前人评价郭璞的确切含义,辨析了郭璞对玄言诗的超越及其思想特点,认为“郭璞的行事与思想虽极奇诡,但从他的奏议与政治归宿来看,则以儒家思想为主导,这与他在《游仙诗》中表现出来的及时努力和仁民爱物的思想是一致的”。另外,郭璞在语言学、文献学、神话学上的贡献,也是我们在研究中不应忽略的。他对《周易》《尔雅》《山海经》《楚辞》等有专门研究,并广作注释,留下了珍贵的文献资料。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著述为数不多,系统地整理与发掘实有必要。

注释

① 第292页,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② 《程千帆诗论选集》,第62页,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