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甘州》赏析|编年|考证|本事|汇评

张炎《甘州》赏析|编年|考证|本事|汇评

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赋此曲,并寄赵学舟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佩,弄影中洲。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编年】

元至元二十九年壬辰(1292)。杨海明《张炎年表》:元世祖至元二十九年壬辰,“在越,沈尧道来访,作《甘州》。词序云:‘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赋此曲,并寄赵学舟。”黄畲《山中白云词笺》卷一:“庚寅岁,应作辛卯岁,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作者与沈钦(字尧道)、曾遇(字子敬,号心传)由元大都北归。江昱疏证:‘昱按:秋江即尧道。又按《绝妙好词》:赵与仁,字元父,号学舟。《宋史·宗室世系表》燕王德昭十世孙。”

【汇评】

吴衡照《莲子居词话》卷一:陆辅之《词旨》摘乐笑翁警句十余条,阅《山中白云词》,警句殆不止此。因为之补:……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玉田功于造句,每令人拍案叫绝,……《甘州》云:“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后叠云:“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

陈廷焯《云韶集》:《甘州》(《饯沈秋江》)(短梦)一片凄感,似唐人悲歌之诗。结笔情深一往。

陈廷焯《大雅集》卷四:苍凉悲壮,盛唐人悲歌之诗,不是过也。又“折芦花”十字警绝。

谭献《复堂词话》:(记玉关踏雪事清游)一气旋折,作壮词须识此法。白石嘤求稼轩,脱胎耆卿,此中消息,愿与知音人参之。

董毅《茗柯词选·续词选》卷二:自注云:庚寅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因赋此词。

陈匪石《宋词举》卷上:旧说:龟兹国工制《伊州》、《甘州》、《凉州》等曲,皆翻入中国。“八声”为歌时之节奏。词始柳永《乐章集》,列仙吕调中。谱此调当依柳作。《词律》所注平仄,乃参酌苏、晁、辛、吴、周、张而定。然梦窗三首守柳法甚严,如“踏雪”二字,柳、吴均用去上;“向”字,柳、吴均用上;“旧”字,柳、吴均用入:与玉田不同,实应注意。又以“此意”之“此”字,无用去者;“气”字、“无”字应用乎;“招”字、“有”字应用仄;本词“玉”字、“不”字系入代平,应用平;“斜阳”二字,多用连语;窃以为均当谨守。至起调两句,叶梦得两首,一曰“问浮家泛宅,自玄真去后有谁来”,一曰“又新正过了,问东风消息几时来”,皆五字一句、八字一句,想如《水龙吟》之四字三句,梦窗有一首作五字七字两句;《忆旧游》之起调,五字一句,四字二句,梦窗作五字八字各一句;在同一宫调体制中,句法偶变,即第八字亦不尽起韵也。《词律》载刘过词,第三、四句作“谁能借留侯箸,着祖生鞭”十字;又萧列词第三、四、五句作“残春几许?风风雨雨,客里又黄昏”,十五、十六两句作“更月明洲渚,杜鹃声里,立向临分”十三字;《历代诗余》又录汤恢词,徐本立据以补体,其第七句曰“谁品春词”,第十四句曰“白鹤忘机”:则皆别体,亦孤调,其关系在缠声也。

谭献曰:“一气旋折,作壮词须识此法。”盖此词以事之曲折为文之波澜。前五句追溯同入燕都事,有北游道中之《凄凉犯》、夜渡古黄河之《壶中天》、与沈同赋之《声声慢》可以互证。“傍枯林古道,长城饮马”,莽苍气象中独有怀抱,故曰“此意悠悠”也。第六句折到南归。“短梦依然江表”,非失意归来,乃玉关此意,江表仍此意,不过短梦中之老泪重洒西州而已。寻孤游万竹山中之《月下笛》有句曰“只愁重洒西州泪”,玉田屡使羊昙事,当有所指,惜无考矣。“一字无题处”,承“此意悠悠”,意不可吐,故曰“落叶都愁”,词意十分沉痛,文气十分充沛,使唐人题叶故实,化顽艳为悲凉,又可悟死典活用之法。过变就尧道乍来又别说,留佩、弄影,有所作为之意,既无人留之,在沈只得载云而归,在张只有折花以赠,“零落一身秋”五字,人与芦花合写,亦凄断,亦隽永。“野桥流水”,由芦花想出,向寻常之地,见寻常之人,招得沙鸥,定非旧侣,足音空谷寥落晨星,言外见之;离别情怀,畸零身世,更不待论;寄赵之意亦在焉。结拍从稼轩“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化出,而气味各别;言尽意不尽,则与《高阳台》同一机杼。至“枯林”、“古道”、落叶“、芦花”、“沙鸥”、“斜阳”及“悠悠”、“寻常”等字,均非泛设,且中所蕴蓄,只同游旧侣可以共喻,有不能明言且无可与语者。在玉田词中为直抒胸臆之作。通篇一气直下,不使一提笔、转笔、衬笔,尤见力量。谭献谓“嘤求稼轩,脱胎耆卿”,愚谓请真《夜飞鹊》亦所自出。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上阕“短梦”以下四句,能用重笔,力透纸背,为《白云词》中所罕。“折芦花”二句传诵词苑,咸推名句。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追念北游寄怀故人之作。起两句,记当年北游之豪情。“傍枯林”三句,记北游之地。五句一气直下,气象苍莽。“短梦”两句,折到南归,无限酸辛。“一字”两句,使题叶事赋愁更深。换头,言尧道别去落寞。“折芦花”五句,极写凄寂无人之感与念远之切。收处与稼轩之“斜阳烟柳”意相同。举友朋聚散、家国兴衰之感,并收入此结句也。

夏敬观《映庵词评》:健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