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望湘人·春思》唐宋词汇评赏析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薰,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蘋洲畔,尽日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汇评】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二:莺自声而到枕,花何气而动帘,可称葩藻。“厌”字嶙峋。
又:曲意不断,折中有折。
又:厌莺而幸燕,文人无赖。
李攀龙《草堂诗余隽》:词虽婉丽,意实展转不尽,诵之隐隐如奏清庙朱弦,一唱三叹。
黄苏《蓼园词选》:意致浓腴,得《骚》、《怨》之遗韵。方回以孝惠皇后族孙通判泗州,又倅太平州,退居吴下,自号庆湖居士。张文潜称其乐府“妙绝一世”,“幽索如屈宋,悲壮如苏李”,断推此种。咸通中,临淮武公业爱妾步飞姻,善秦声,好文章。
陈匪石《宋词举》:《草堂》题作《春思》,他本无之。寻味词意,当是伤离之作。开口一“厌”字,不知从何飞来。而所“厌”者,乃“到枕”之“莺声”、“动帘”之“花气”,极细腻,极柔媚,偏与心境不合。此种心境,半属“愁梦”。第三句写“厌”字神理,亦极惝恍迷离之致。盖综挈全篇,先为传神之笔也。下三句申说“厌”字心境。“被惜余薰”,残香尚在;“带惊剩眼”,憔悴可怜:全是“伤春”结果,而决非一时所致,故曰“几许”。“春晚”二字,点出时令,承上莺、花,起下“浓暖”。“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是“春晚”,是“伤春”,而湘妃之泪竹、屈原之佩兰,又皆使湘中事,下之“湘天”乃不突兀。此三句似乎铺排之衬笔,实亦过脉。“记”字引入“伤春”之故,而以追溯口吻出之,拍合之法与《石州慢》略似。“小江”承“湘天”;“风月佳时”与“莺声”八字相映;“非烟”借指所思之人;以“屡约”为说,又探“几许”二字之源。后遍由前日之聚径转到今日之散,使“湘灵鼓瑟”事及钱起诗,暗与“湘天”衔接。“鸾弦易断”,未始不可再续,而“云和再鼓,曲终人远”,前约已不可复寻,惟有“罗袜”所经,“弄波清浅”,虽踪迹渺然,而旧地依然可认耳。斯时也,舣青翰之棹,傍白蘋之洲,极目远望,直至“临皋”之“飞观”。“一字相思”,终无寄处,且亦“不解”寄之之法。幸“飞观”所在,尚有“双燕”“归来”,见燕而不见人,固增别离之感;有燕以稍慰藉,更见无聊之思。“幸”字在此处是转笔,因我“不解寄”而燕或解寄,与起句之“厌”字又相映成章。燕来可幸,则莺、花益可厌。余味曲包,一顿便住,于此见结拍之妙。至全篇言情,而以景入之,则东山家法也。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词但标题“春思”,而“鸾弦易断”自来多咏悼亡,观其《思越人》词“头白鸳鸯失伴飞”等句,此词当有望庐思人之感,非泛写“春思”也。题意重在起笔之“厌”字,“莺声”、“花气”,正娱赏之时,而转“厌”其搅人“愁梦”,乃极写“伤春”之情绪。“泪竹”三句笔势展布,且凄艳动人。上阕既云“兰”、“竹”、“湘天”,后又云“罗袜”凌波,则所思者当在水一方,想象于湘云楚雨间也。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怀人,作法与《石州慢》、《天香》相似。上片皆由景生情,下片皆由情入景。起三句,总说人之心境。“莺声到枕”、“花气动帘”八字,境极美。而上冠一“厌”字,则人情之不堪可知。但所以闻莺、感气而厌者,则以醉魂、愁梦相半之故也。“被惜”三句,申说可伤之景,湘妃泪竹、屈子佩兰,皆令人触目生哀。“记小江”两句,拍合旧事,振起前片。盖以上所以伤春,皆以当年之人如今不在也。换头,用钱起“曲终人户见,江上数峰青”诗,言人散无踪。“认罗袜”两句,言人虽无踪,地犹可认。“青翰”三句,登高遥望,驰骋无极。末句,转入景收,藉燕自宽。起厌莺,末幸燕,章法亦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