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中人》武侠小说鉴赏

《芦中人》

【本书体例】

顾明道著。2千4百字。原载《红玫瑰》第7卷第1期(1931年3月21日),后收入四川文艺出版社1987年6月第1版《鸳鸯蝴蝶派作品选评》。

清末。杭州少年江霞举得了一榜功名,纳粟签发,到湖北去候补知县。为早得肥缺、免吃辛苦,故此上任之时他携带了许多银钱,行李异常丰富。雇大船沿运河到镇江,又溯长江而上,一路无话。这一日船过芜湖,天色将晚,傍一小村,择处而泊。霞举见此处人烟寥落,虽然害怕,但也只好早吃夜饭,熄灯和衣而眠。夜至三更,忽上游有船来,两船相撞而江氏被惊醒,觉有人跳上船来。江氏正在犹豫,已见五七个汉子从前舱跳进来,挺刀举火,翻箱倒柜,抢掠财物。为免受凌辱,江氏夺路而逃。待远离险境,到得一条小港,芦荻萧萧,夜凉侵体,江霞举不禁浑身打战。

忽见芦中有一道微光,江氏大喜求救。芦中一小船摇出,问明缘由,接江氏上船。

船头立一老者,船尾有一少女把桨。见江霞举惊慌藏匿,少女笑而慰之。老者问其可想着那一船行李,江氏答说只得明天报县。老者笑其痴,问盗群中可有一个面带紫色、身不满三尺的在内。江霞举说有,老者遂知是惯匪矮脚虎刘田,言正要寻他,故从褥下摸出一把阔口大斧,耸身上岸而去。江氏相寻,亦不答话。少女告诉江霞举,老者是去捉刘田。江氏颇为担心,少女不以为然。话犹未了,又见一只船驶来,其速甚急,霞举又慌。少女让他放心坐着,自己抽剑而出,见对方果是紫面矮子,言语无理,便跳过船去,恶斗一场,结果了匪人。此时其父也归,言此去孟浪,恰恰扑空,倒让女儿抢了功。二人把江霞举的行李送回原船,江氏酒菜相谢,但问二人姓名,只是不说。

次日天明,老者告辞,霞举坚留,请二人相伴而行,免再罹难。老者应允,顺便欲游黄鹤楼,遂一同西上。分手之时,江氏相送金银,为老者推却。老者惟望他将来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江氏后得任孝感县。

后来,江霞举随官赴京,路过充州,遇两骑快马迎面而来。其中骑白马披红氅的绝色女子,对江氏微微一笑,正是芦舟少女,后面黑白花马上是一英姿飒爽的少年。江氏正想说话,二马已奔驰而去,转瞬不见,他也只好怅惘而去。

在本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旧武侠小说泛滥的洪流之中,与向恺然(平江不肖生)、赵焕亭并称齐名、鼎足而三的顾明道,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众多下笔万言、出口成章的武侠小说作家中,顾明道之所以能风行鹤立、不流泛泛,自然与他那于不计其数的武侠小说中卓然独立、摇曳多姿的武侠创作分不开,人以文贵,是毫无疑问的。

顾明道原也属意于哀情小说,后笔锋一转,反以剑拔弩张的武侠小说盛名,这恐怕连作家本人也始料未及。顾氏所作武侠小说不下二十部,其中,以《荒江女侠》名气最大,影响最广,但其神仙飞剑不免流于无稽,洋洋百万不免冗于赘述,实在失之某些武侠的窠臼,让人既满腹狐疑又望而却步,结果反倒不如一些短小精悍者亲切、自然又平易可读,绝不致玄而又玄同时也给读者在精神上造成压力。

《芦中人》即得之于短小,但却能言之有物,是顾明道、乃至所有武侠小说作家短篇创作的杰出代表。

迹近笔记小说,以记述故事衍变为主,少描绘、渲染,却能在字里行间塑造出人物形象,生动感人,是这篇小说的最突出的特点。

小说按部就班地展开故事的来龙去脉,先写行人遇匪,江边呼救,然后引出芦中老者仗义拿贼,少女奋勇锄恶的所作所为,虽然很少正面描绘,着墨不多,但芦中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能得其神韵、毫发入微,灵动自然,跃于纸上。正因如此,所以那昂立舟头、须发微白的爽朗老者,其秉斧而没、倏然而返的形象,那丽颜少女从容自若、举重若轻的洒脱气质,便不但显得异常清晰可辨,而且神奇莫测,幻化出一层夺人心魄的理想主义色彩,让人每有如历目前、触之可及,但又缥缈怡淡、遥远轻灵之感。正象读罢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余香满口、音容宛在,但却可望不可及,使人搔痒难忍。

芦中老者与少女,飘泊江湖,行踪不定,独来独往,超然脱俗,却总能偶遇不测、见义勇为。冥冥之中,似有神灵导引,却在现实之下,屡染风尘。二者江中泊舟,总不象凡世之数,不免凄清寂寥、孤独帐惘,尤其是那一身惊人艺业,更在艳羡之中让人神往;然而,又是实实在在,仿佛就在你的身边,呼之欲出。这与其说是现实生活中曾经有过、发生过的、也可能出现的现象的话,那么,勿宁说这是作者理念的一种认定,标示着作者对那样一种侠义遗风的向往和渴望。因此这种且虚且实、虚虚实实、虚实相间的手法,实际上,就是作家理想世界与现实世界完美结合的产物。

此外,小说在塑造两位芦中人的形象时,运用了反衬的手法,使他们艺高胆大、沉着超脱的性格栩栩如生。

小说反复写了江霞举的胆怯惊恐。首先是在泊船之时,担心;然后是遇劫之时,惊走;再后是登上芦中人的小船躲藏;最后,是盗匪复来时,又惊。江氏的惊惧的反复描写与强调,无疑凸现了老者与少女的持重沉着,是使其形象更加鲜明可感的有力的手段。

总之,《芦中人》短而不俗、淡而不腻,极有咀嚼回味的余地。尤其是结尾处,写江氏与芦中少女狭道相遇又飘然而过,显然是作者理想化了的,其所留给自己也留给读者的失落感,最让人惘怅、让人恋栈不已难能割舍。有道是:萍水恨、枉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