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四友志》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又名 《孙庞演义》、《七国四友志》。杨景淐(字澹游)撰。三卷不分回,书成于高宗乾隆末年。现存有清嘉庆八年博雅堂刊本,文渊堂刊本,清咸丰十一年 “汲古” 刻本,上海书局石印本则题为 《四大英雄奇传》。
书叙河南府郡城东南嵩山之麓,有幽不可测的鬼谷,其间居住着一位姓王名栩自号鬼谷子的隐者。鬼谷先生才学渊深,兼通数学、兵学、游学以及出世之学。为此,慕名求学的弟子纷至沓来,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即其中的四位。孙、庞结为兄弟同学“兵法”,苏、张义结金兰共学 “游说”。庞涓久慕富贵,就学三年即自以为能,辞师赴魏求取利禄。行前立誓于孙膑: 他日同建功业,共获富贵。设若有谬,当死万箭之下。孙膑忠诚宽厚,鬼谷先生因而秘传其祖孙武兵法十三篇,以此,才高庞涓一筹。庞涓得宠于魏,身兼元帅、军师之职,兵权独擅。子、侄等俱为列将,却绝口不提昔日与孙膑的盟诺。因墨翟的推荐,魏惠王得知孙膑之才,特诏求贤。庞涓无奈,作书邀孙膑至魏。然心存忌恨,恐孙膑到来夺宠分权。于是精心策划了一个阴谋: 伪造孙膑家书,以“有背魏向齐之心”的罪名,用刖足黥面之刑加害于孙膑。孙膑历尽磨难,逃至齐国,并得信于齐威王。公元前352年,庞涓率魏师伐赵,围邯郸,赵求救于齐。齐以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用 “颠倒八门阵”之法,围魏救赵,大败庞涓于桂陵; 十一年后,魏军攻韩,孙膑又以 “入魏减灶” 之计,诱使庞涓死于马陵道万箭之下。孙膑功成辞赏,遁迹石闾山,得山精灵药何首乌,食之两足复健,随鬼谷先生出世云游,莫知所终。
苏秦、张仪二人于孙膑下山时,亦为荣华所动。辞别鬼谷先生后,苏秦始以 “连横”之策进谒秦惠王,遭拒绝。于是回归故乡洛阳,发愤揣摩《太公阴符》之谋,夜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踵。一年后,即以合纵抗秦之计游说六国,倡导列国结连协力以御强秦。为阻遏秦王移兵攻赵保证合纵之成功,苏秦密派心腹暗中资助贫困落寞的张仪,使其入秦执掌政柄。对苏秦的玉成,张仪以 “当季子 (苏秦字) 之身,不敢言伐赵二字”作为报答。经过这一番 “陈仓暗渡”的谋划,苏秦终于以纵约长的身份,兼佩六国相印,于公元前333年,主持齐、楚、燕、韩、赵、魏六国之君会盟洹水。苏秦计成显赫一时,然终因六国心力不齐,纵约迅速解体。他本人也因为燕王行反间于齐而被刺身亡。苏秦死后,张仪以连横之术说六国事秦。秦王封以五邑,号武信君。终以三寸不烂之舌,博得了荣华富贵。最后病卒于魏国。
作者在 “凡例” 中曾谈到他编著此书的宗旨和方法: “坊刻有 《孙庞演义》一书,甚属唐突诞妄,非惟不揣情理,兼文势鄙陋层出。”“今此书悉照列国评选,稍加增删,去其谬妄穿凿,独存朴茂,自然合理。”因此,这部小说,基本上是乾隆十七年蔡元放修订的《东周列国志》中有关历史故事的辑选,并保存了原著力求在注重史实基础止,进行合理的情节虚构、细节描绘和心理揭示的特点。这样,本书不仅一扫坊刻的虚妄无稽还历史人物以原有面貌,而且结构谨严、情节险曲、形象生动丰满。
小说以东周列国间错综复杂的斗争为背景,突出地刻画了在列国纷争中起重要作用的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四个具有迥然不同性格的历史人物,暗示出他们各自贤奸忠佞的心术,和荣衰兴败的命运。四个人物分成两组,在历史事件的演进中,通过有关双方言行的比照以显现其各自的个性。不仅同一组人物善恶相对、高下相衬,并且前后两组之间也是强弱有别反差分明。庞涓的骄妒凶残、忌刻猾诈与孙膑的忠直宽厚、聪敏颖悟比照鲜明; 而同为猾诈,庞涓与另一组的苏秦、张仪则又有着显著的差别。庞涓狡诈,针对的是自己的结义弟兄同窗好友。为了把持住个人的权势,他把人性中最可贵的信义品德视作粪土,用极其阴险的两面手法残害了孙膑。显然,庞涓的猾诈是以险毒、忌刻和凶残为其核心的。
苏秦也是个心术不正的诡诈之人。“连横”说秦失败,就转以“合纵”游说六国,即此一节也足以透示其灵魂的肮脏。但苏秦的诡诈与庞涓却大不相同。为推行合纵之谋,他也确实不择手段用尽心计,但“谋略”的本身却是高超才智的结晶,是符合六国利益的一条上上妙策。为羞激张仪,他也动足了脑子,但其谋虑之巧妙周密,即如张仪之狡竟也任为掇拾播弄、懵然不知,而不得不叹服: “嗟乎,吾在季子术中,而吾不觉,吾不及季子远矣!”手段虽然诡诈,目的也很自私,但实际效果却是吸引张仪于穷困之际,体现了同窗互助的情义。因此,苏、张的关系较之孙、庞是属于又一种类型——互助型,他们在协力互推下,成就了彼此的声名。庞涓本来也完全可以走这一条成功之路的,但忌刻骄狂的特性,决定了他必然是以残人开始,以害己告终。
张仪的才学不亚于苏秦,而心术之奸猾不端,则胜于苏秦。他无事不出于欺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诳楚怀王,将其玩弄于指掌之上; 能轻身率入列国,往来掉弄是非,以浮言虚语诱迫六国俯首听命于秦。因此,张仪的欺诈是与他过人的胆识和才智凝结在一起的。在盛怒的楚王欲生食其肉的情势下,他敢于挺身前往,最终又安然脱身胜利返秦,是因为他对楚王的昏愚和楚国宫内复杂的利害争斗了如指掌; 在六国结连谋为合纵抗秦的高潮时期,他能以如簧之舌说动六国事秦,是由于他参透了六国唯利自视、稍有眼前好处便置山盟海誓于不顾的短视特性。然而,随着政治上的得意,他的“反复小人”的嘴脸,也愈益遭到世人的憎弃。可悲的是,竞然连他为之忠心效力的秦国君臣也一样地厌恶于他。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凭借智谋,脱离秦国,安然寿终于其母国——魏国。无怪乎,本书作者要说他是个“大狡狯”的人物了: “张仪之诈,非惟异国憎恨,即秦武王亦恶之。然虽湣王、武王等恨其欺诈,欲得而杀之甚易,而彼竟以欺诈脱免,此所以大狡狯也乎!” (澹游子评)
此外,小说在情节铺叙中也较为注意人物的心理揭示和形态描绘。孙膑至魏,魏惠王欲试其能,命庞涓与之演练阵法。“庞涓布的阵法,孙膑一见即便分说此为某阵,用某法破之。孙膑排成一阵,庞涓茫然不识,私问于孙膑。膑答道: ‘此即颠倒八门阵也。’ 涓又问道: ‘有变乎?’膑答道: ‘攻之则变为长蛇阵矣。’ 庞涓探了孙膑说话,先报惠王道: ‘孙子所布乃颠倒八门之阵,可变长蛇阵也。’ 已而惠王问于孙膑,所对相同。惠王以庞涓之才弱于孙膑,心中愈喜。只有庞涓回府,思想孙子之才大胜于吾,若不除之,异日必为他欺。”(卷一)对这一段文字中所叙写的人物心态,澹游子的评述十分精彩:“孙庞二人奉令布阵,一闲一忙,文情如画。膑堪然若守山门之弥勒,涓流荡似处马厩之狝猴,私下探取阵法,疾忙走报惠王,遮掩一时,后人可恨。”
小说的语言,文白相夹,很是通俗。某些人物对话则极为典型。如: 张仪游楚,受盗玉之诬,遭楚昭阳鞭笞垂死,其妻以 “今日受辱,皆由读书游说所致”相劝戒,谁知张仪却“张口向妻,使视之。问道: ‘吾舌尚在乎?’ 妻笑道:‘尚在。’张仪道: ‘舌在是本钱,不愁终困也。’”后来当得知苏秦身亡的消息时,他竟又情不自禁地“大喜道: ‘今日乃我吐舌之时矣!’”真是话脱脱的一个靠唇舌起家的辩士的声口。
这部小说,虽是 “列国志传”的辑选,但首尾完整,结构严谨,情节险曲生动。“以鬼谷先生起,以鬼谷先生终。中述孙、庞、苏、张四人,自始至终一生事业。往来列国,如层波叠浪,反覆顷侧,忽尔高山,忽尔平壤,直至钟鸣漏尽,而后已焉”。(澹游子评)
本书四位主人公命运的不同,取决于各自所处环境、品德、修养等的差异,而作者却一概归之于天命。如庞涓出山时,鬼谷先生命其采花占卜。庞涓弃而复取马儿铃花。鬼谷先生预言说:“此马儿铃花也,一开十二朵,为汝荣盛之年数。”“但你不合见欺,他日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不可不戒。我有八字汝当牢记在心:遇羊而荣,遇马而瘁。”后庞涓进见魏王,正值“庖人进蒸羊于惠王之前”,果然“遇羊而荣”。十二年后庞涓又恰恰死于马陵道万箭之下,“凡此类者,皆属天也。”类似的宿命叙写,也体现在对其他人物一生事业前途的预断上:鬼谷子改孙“宾”为孙“膑”,是“明知后日有刖足之事”; 为苏、张占课卜断,则早知“秦先吉后凶,仪先凶后吉。秦说先行,仪当晚达。”如此等等,显然又与作者 “去其谬妄穿凿”的宗旨相违背,而成了本书中令人遗憾的瑕疵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