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作《铁凝·麦秸垛》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作者简介 祖籍河北赵县,1957年9月生于北京,1975年于保定高中毕业后到河北博野农村插队,1979年回保定,在保定地区文联《花山》编辑部任小说编辑。自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约150余万字。1982年发表短篇小说《哦,香雪》描写一个农村少女香雪在火车站用一篮鸡蛋向一个女大学生换来一只渴望已久的铅笔盒,表现了农村少女的纯朴可亲和对现代文明的向往,作品获当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同年,中篇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它真实描写一个少女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和纯真美好的品格。1984年《六月的话题》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麦秸垛》获1986—1987年《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1984年铁凝调入河北省文联任专业作家,现为河北省文联副主席。早期作品描写生活中普通的人与事,特别是细腻地描写人物的内心,从中反映人们的理想与追求,矛盾与痛苦,语言柔婉清新。1986年和1988年先后发表反省古老历史文化、关注女性生存的两部中篇小说《麦秸垛》和《棉花垛》,标志着铁凝步入一个新的文学创作时期。1988年还写成第一部长篇小说《玫瑰门》,它一改铁凝以往那和谐理想的诗意境界,透过几代女人生存竞争间的较量厮杀,彻底撕开了生活中丑陋和血污的一面。
内容概要 麦收季节在端村的麦田里,队长派知青杨青跟在大芝娘后头拾麦靿儿捆麦个儿,大芝娘干得又好又快,一会儿就将杨青丢下好远。杨青在端村插队已整4年了,现在她可算是个端村人了。杨青刚下乡时格外注意男知青陆野明,并无微不至地关心他,陆野明很久才感觉到那关心与众不同,他也回报着她,他们相爱了。渐渐地杨青开始驾驭陆野明,她不使他对自己有非分的要求和行为,陆野明更爱她了,她能使他激动,也能使他安静。后来,端村又来了一个新知青沈小凤,她出身于城市里的平民人家,她也爱慕陆野明,而陆则很厌烦她。杨青觉察后则显得很宽容大度。大芝娘是端村的一个普通农家妇女,她结婚三天丈夫就参军走了,几年也没封信。后来丈夫回村了,已是省城里的大干部,他向大芝娘提出因包办婚姻缺乏感情而要离婚,大芝娘问他离了以后谁给他做鞋袜,丈夫回答,做鞋袜是小事,在外头的人重的是感情。大芝娘回答说:“你在外边儿找吧,什么时候你寻上人,再提也不迟。寻不上,我就还是你的人。”丈夫便将自己女朋友的相片给她看,她是空军医院的女护士。第二天丈夫领着大芝娘到乡政府办了离婚手续,接着就回省城岗位去了,不料大芝娘也跟着来到省城,她告诉丈夫自己不能白作一回媳妇,她想生个孩子,并发誓孩子生下后决不连累丈夫,她独自带养。当晚他们在一起睡了,第二天大芝娘就回端村了。后来她生下了闺女大芝。大芝娘不停地经营着娘儿俩的生活,而且始终不觉着有哪些不圆满,她的家里挂着丈夫以及他的新夫人的照片。60年听说城里人吃不饱,还将丈夫一家接进端村,直把粮食瓮吃得见了底。大芝长大了,很丑,可两条辫子却油黑粗亮,大芝很是爱惜。她开始对富农子弟小池有了意思。这年也是麦收时节,小池在一旁搂麦秸,大芝散落着辫子守着脱粒机入麦子,后来,辫子和麦个子一同绞进了脱粒机。小池承担了收尸、埋葬的事务,大芝娘把自己关在家里许多天才出门,以后没人跟她提大芝的事。秋收以后端村人闲在了许多,那晚放了一场电影《沂蒙颂》,散场后沈小凤与陆野明走到了一起,忽然杨青出现在他们之间。从此,一种默契在沈、陆之间时起时伏,他们似乎都无法逃脱一种深渊的诱惑。杨青明显地感觉到了沈小凤对陆野明的步步紧逼,以及陆野明的让步,她觉得那紧逼本应是自己,可她又认为自已应是一个宽容者,只有宽容才是对陆野明爱的最高形式。富农子弟小池迟迟未婚,他爹出高价托人领来了四川姑娘花儿,婚后小夫妻感情甚笃,很快花儿就有身孕了。花儿在四川家乡有过男人,是家乡的贫穷及那个男人的懒惰和残忍,才使她怀着四川的种子逃往他乡。小池明白真相后告诉花儿:“把那小人儿生下来吧。”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是一样疼爱花儿。端村里大芝娘首先看出了事情的真相。花儿三月进端村,九月生下一个男孩儿叫五星,以后花儿干活儿更不惜力气。不久,村里来了三个生人,其中之一便是花儿的四川男人,他们大闹端村和小池家,要花儿回家去。花儿抱着五星在麦秸垛里躲了一天。天黑了,小池才找到花儿,那夜一家三口在麦场上度过。第二天,花儿镇定地踏上了回四川的路途,此时她已怀上了小池的孩子,五星被大芝娘收养了。不久,村里又放映电影了,散场后陆野明与沈小凤又走到了一起,这次没有杨青。在麦秸垛下沈小凤献身于陆野明。第二天在麦秸垛下有一个无霜的、纷乱的新坑,一位起五更拾粪的老汉在那里拾到了半截领子和一个勾针。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大队的干部召集女知青开会。杨青说出这件东西是沈小凤的。妇联主任找到沈小凤,沈小凤供认不违,她甚至庆幸有人给了她这个声张的机会。很快县知青办来人审讯陆、沈,沈小凤说自己就喜欢陆一人,因为想先占住他才这么做。而陆只说是因“腻味”沈而做此事。沈小凤终于明白了陆野明对她的“永远的嫌恶”,陆野明似乎是替她去完成一次最艰辛的远征。从此,沈小凤受到知青们的歧视。大芝娘刚将五星领回家时,五星什么也不爱吃,大芝娘到知青点找杨青要辣酱,这才打开了五星的嘴,五星很快就长胖了。分了红知青们都纷纷回家度假,沈小凤执意不回,搬到大芝娘家住。大芝娘被窝里放一只又长又满当的布枕头,每晚都抱着它睡。大芝娘常常觉得,她原本该生养更多的孩子,任他们吸吮她,命运没有给她那种机会,她愿意去焐热一个枕头。这使沈小凤想起自己那生涩、迷茫的爱情。这两代女性在共同的命运和对人生的执著中得到了沟通和共鸣。春节时,在城里的杨青找陆野明一起在大雪覆盖的公园里散步,这似乎是他们的一次休整,杨青表达了她的原谅,陆野明则表达了他的忏悔和对沈小凤的厌恶。又是麦收时节,杨青和陆野明在麦垛下躲雨,杨青企望发生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未发生。第二天收工时,沈小凤在地里截住了陆野明,她求他与她生个孩子,遭到陆野明的坚决拒绝,当晚沈小凤就失踪了。知青们都抽调回城了,大芝娘开始试种辣椒,这使秋天端村的原野又多了颜色。杨青被分配在一个造纸厂,用来造纸的原料便是麦秸,这使她产生了不曾离开端村的感觉。一次,她在街上邂逅小池领着五星去四川,这父子俩要去四川看花儿,五星要归花儿了;另外,小池要去看看远在异乡的自己的儿子。回城后,杨青和陆野明还经常会面。离开端村后,杨青失却了驾驭别人的欲望,陆野明也不再得到那种激动或宁静。
作品鉴赏 这是一部有着丰厚象征意味、被评论界称之为散发着“麦秸垛意识”的中篇小说,它集中地概括了铁凝向华北大平原纵深开掘过程中,对于人生旅程的总体把握。可以说,铁凝早期的小说创作恰似华北大平原上初春时节刚刚返青的麦田,从凛冽的土壤中坚韧不拔地积蓄了一冬的养分,勇敢地抖擞掉严寒下的苍青,以蓬勃的生命活力绿了一地,大部分作品洋溢着生命的喜悦和对真善美的渴求,以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和轻灵明丽的笔触,渲染出一个个颇有韵味的情绪天地,因而在文坛上开辟了一个独特的新领域。当时的铁凝还只热心于诗一样的生活,尚不善于开掘真善美背后的假恶丑,在作品的艺术形式上,也多以外在的均衡为着眼点,使一些作品的人物缺少必要的厚度和立体感,随着铁凝对生活体察思考得更深入、更宏远,处处深感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心态的厚重、滞缓与顽强,她还发现,劳作生息在麦田里的人们世世代代也同时将他们的生存状态和喜怒哀乐循环往复地沉积在土地里。秋后,高高耸起的麦秸垛依然是庄稼人的好去处,依然很“庄稼院儿”情意绵绵地生活在一起。麦秸垛里繁衍着自己,也繁衍着人的生命、人的欢乐与痛苦,繁衍着一颗颗不死的灵魂。1986年,铁凝沉甸甸地捧出了那极具包容性的《麦秸垛》,作为一种象征,“麦秸垛”成了寄寓作家人生见解,凝聚着恒定文化心理和传统文化积淀的历史见证。以大芝娘为代表的几代女性,在超稳定的文化传统的束缚下,代代相因地重复着一幕幕难以解脱的生活悲剧,尤其是本该具有现代文明意识的知识青年沈小凤,也在那深不可测的腐土的浸渍中重蹈大芝娘的覆辙,然而却连以自己所陶醉的性爱与传宗接代亦不可得,读来令人酸辛而震惊。我们在以《麦秸垛》为标志的铁凝的小说创作中可以倾听到,一种历史岁月的悠悠诉说,一种被摧残、被压抑、被扭曲的人性的呼唤,一种灵与肉相搏斗的呻吟、苦涩和欢愉,一种足以令人从中醒悟到的深沉的晓喻和告诫,一种演绎在褐色土地上的关于人生、关于命运、关于性爱与情爱、关于伦理道德,以至关于农民生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的层层袒露。至此,我们也就悟出了流荡在铁凝笔下的“麦秸垛意识”的真谛——它明显地区别于侧重探寻民族劣根性的作品,而是在养育我们浑茫而厚重的大地下,深深掘开五千年的文化土层,于繁衍不息的麦秸垛生存方式、生命状态中,穿透历史,穿透人物生命的深层结构,努力揭示出那种浑然一体的民族生力与民族惰力。它既有对愚昧麻木、逆来顺受的传统的深刻反思,又有对坚毅忍耐、博大宽厚的生命伟力的弘扬。在生存环境的残酷剥夺和压迫之下,几乎每一个灵魂都表现出强烈的生命欲望和生命的痛楚,以及与痛楚相伴随的挣扎和对民族的生存发展所做出的牺牲与奉献。所以,在铁凝所创造的“麦秸垛意识”这一新的意象境界中,给予我们的绝不仅仅是对传统的反思针砭,更有民族意志力的温热与信念。大芝娘固然是令人悲哀的,但我们民族也多亏因了大芝娘们的养育才生生不息。大芝娘的命运是一个非常古老而又动人的故事模式,古老得几乎人人都能倒背如流。铁凝何以要写这样一个故事?其中有对自然母性的崇敬,也有对传统文化的渊源流长及生命的生生不息的歌颂,更有对现实中被扭曲了的女性沉重的叹息,因此她还写了沈小凤的故事。沈小凤是念过书的知青,可是在人生的选择上她却步了大芝娘的后尘,她死死地爱着“腻味”她的陆野明,自愿地献身于他,并像大芝娘一样要陆野明与她生个孩子……时代变迁了,社会境遇也相异了,为何仍有如此可悲而又令人崇敬的“母爱”呢?铁凝将沈小凤安置在充满田园牧歌氛围的端村,安置在大芝娘家里与她做伴,是不自觉地呼唤女性回归到自然状态中去呢,还是有意展示这种直接的传统熏陶呢?其实即使不在端村,即使没有大芝娘的直接熏陶,沈小凤式的女性在中国不也遍地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