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与黑奴

皇叔与黑奴

在很久很久以前,据说有一个叫易卜拉欣·本·马赫迪的人,他有个侄子叫马蒙,马蒙在继承王位时并没有在莱易城称王,而是远走他乡,自称哈里发。

这样易卜拉欣·本·马赫迪就篡位在莱易城做了皇帝。后来哈里发马蒙想劝皇叔归顺,便亲自带领人马去劝降,但当易卜拉欣知道这个消息后,就逃离了莱易城,回到老家巴格达城躲了起来。于是,马蒙下令悬赏十万第纳尔,捉拿易卜拉欣。

皇叔易卜拉欣·本·马赫迪回忆着他的这段往事:

那时当听说我的侄儿悬赏到处缉拿我,还把我的画像到处张贴,我非常恐慌,走投无路之际,只好化装走出家门。那是一个中午,我从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抬头一看,发现已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我知道我不能回去,如果回去准是死路一条,于是我继续前行。不久,我看见了一个黑奴正站在前面,我走上前去,问道:“我能在你家呆一个时辰吗?”

“当然可以。”黑奴说。

黑奴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这里很干净,还有一张床,床上的被子也是崭新的,地上铺着地毯,还有几个皮靠枕。

然后,黑奴转身出去了,并把门在外面锁上。当时,我想他一定是看了缉拿我的告示,现在正去官府里报告,让他们来捉我,好得到那十万第纳尔。但就在我为此不知所措之时,我看到门开了,黑奴出现在门口,后面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面饼、肉、新锅以及做饭用的炊具。黑奴让他把东西放下,就让他走了。回过头来对我说:“我是个理发师,放血是我的兼职,我愿意为你赎身。你可能不会喜欢我做的食物,但是我并没有碰过它们,如果你想吃,那就去拿,如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对他说:“我已经吃过了,吃的与这些一样。”

黑奴又对我说:“是安拉要我为你赎身的。我建议你喝点酒,因为它会消除你的烦恼。”

为了不让他失望,我故作高兴地说:“这是个好主意,我想我愿意喝一点。”

他转身用新杯子给我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我说:“用它去忘掉一切忧愁吧!”

在我喝下第三杯时,黑奴也拿了一个新杯,还拿来了水果和鲜花,然后,自己斟上一杯酒对我说:“我可以坐在你身边自斟自饮一杯吗,因为我想陪陪你。”

我说:“随你的便吧!”

于是,黑奴就在我身边坐下来,我们都自斟自饮,良久,直到都有些醉意了。

这时,黑奴转身从里屋拿出一把四弦琴,对我说:“先生,我知道我不配求你歌唱,但是你在我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如果能听到你的歌声,我将更加尊敬你。”

我不想拒绝他的请求,接过四弦琴,想起了家中的妻子和儿女,于是弹着琴唱道:

妻儿遭磨难,无奈落监牢。

望神显慈悲,救他把家还。

盼神救我们,一家聚团圆。

赞美世之主,终身虔叩拜。

听我唱完,黑奴说:“你能听听我的心情吗?”

我说:“请随便吧!”

然后他拿起四弦琴唱道:

我诉向朋辈,夜黑更漫长。

朋辈向我言,黑夜长漫漫。

睡眠刚朦胧,转眼即消散。

伤情夜近人,我悲人却喜。

他们得相聚,似我梦中见。

听完,我高兴地说:“你这个机灵鬼,唱得很好,你使我忘记了忧烦和苦闷,请接着唱吧。”

接着,黑奴又唱道:

体面无憾者,貌美适万衣。

怪我人数少,请听我一言。

人世高贵者,到老人头稀。

人少我无损,因有好邻里。

人多为邻居,地位贱无比。

厮杀与谩骂,我们信此工。

怨恨两部族,尤认我为勇。

我们不怕亡,视死如归期。

他们却畏死,终生落昏迷。

他们既出言,被我祸离奇。

我们有言论,他们无奈弃。

听完黑奴唱的诗句,我感到非常惊奇,顿觉心情舒畅。然后,我就睡下了,直到很晚了才起来。回忆起黑奴唱的诗句,不禁赞叹他的胸襟。

我拿出一袋钱,叫醒他,扔在他面前说:“这袋钱是我给你的酬谢,如果你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的话,我还有重谢。”

黑奴把钱袋又扔还给我说:“先生,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是下贱的。但是先生能不弃来到我家,并且还与我待了这么长时间,我是个重情义的人,我是不会要这些钱的。假若我要的话,我将无法再活在这世上。”听了他的话,我只好收起了钱袋,但我感觉它沉了许多。

在我转身要走时,黑奴叫住了我,说:“先生,我想没有别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你隐藏了,我愿意保护你直到安拉解救你的那一天。”

我回过头来对他说:“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收下这袋钱。”黑奴答应了我。然后,我便在他家里住了下来。他虽然答应留下那袋钱,但却从未动过它。

虽然住在黑奴的家里很安全,但我却不愿再给他添麻烦,我有些过意不去,决定化妆成女人的模样,戴上面纱,离开他的家,来到了路上。没想到,厄运马上就找上门来,当我站在那个小桥上看桥下的水时,被一个士兵发现了,他立刻大声喊道:“抓住他,他就是那个通缉犯。”

由于那个士兵抓住我不放,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挣脱,趁人们都来观看之时,溜过了小桥,向一个胡同跑过来。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一家大门口,便喊道:“好心的太太,救救我吧,我怕极了!”

她说:“没关系,快进来吧!”

她把我带到一个房间,还为我端来饭菜,并告诉我说:“没事了,你就放心地吃吧,我这里很安全。”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女人忙去开门,进来的是她的丈夫,只见他浑身是血,头上还用布包着,显然他就是发现我的那个士兵,看到他我心头一紧。

只听那女人问他丈夫道:“怎么会是这样,出了什么事?”

她丈夫说:“为抓一个通缉犯,但让他逃走了。”

然后,他把事情的经过对妇人讲了一遍,妇人为他包扎好,让他到另外一间房里休息去了。

女人转回来,说:“我猜你就是那个逃犯吧?”

我点了点头。接着她对我说:“我不会告诉我丈夫的,你先在这里住下,这里很安全。”

我在女人那里住下的第三天,她告诉我,她怕丈夫发现我,向官府告密,让我赶快离开那,到别的地方去躲藏。这样,我在女人家里一直等到天黑,然后,又换上女人的衣服,离开了她的家。

出得门来,我不知去向,突然想起原来的一个女奴就在不远处,于是我加紧步伐,直奔她家里来,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很激动,哭着叩拜主,感谢安拉保佑我安然无恙。然后,她就出门了,看样子是要去买菜,为我做些吃的。

过了一会,我突然看见易卜拉欣·穆苏里带着宫仆和士兵闯进了院里,让我更想不到的是,那个领路的竟然是我原来的女奴。是她去官府告的密。我知道无路可走,便被带到了我的侄儿那里。

我的侄儿开始升堂,准备审判我。我被带到他面前,然后我跪下向他问好。

只听我的侄儿说:“对于你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安拉是不会保佑你的。”

我抬头对哈里发马蒙说:“尊贵的陛下,你是至高无上的,你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但是,我知道安拉赋予了你仁慈和宽厚的胸怀,我罪不可赦,应该得到严惩;假如你很宽恕我,你将功德无量。”接着,我吟诵道:

对你我罪大,而你高入云。

惩罚与宽容,握在你手中。

不盼同以往,只望一赦免。

我行为武夫,你贵恰吾愿。

看见哈里发突然直视我,我又道:

我罪大恶极,你胸能载船。

仁慈是你心,公正惩与罚。

听我吟诵完,马蒙开始吟诵:

往日是朋伴,与我背道驰。

汝令我生气,唾沫也难咽。

我谅其罪责,其罪我赦免。

皆因怕日后,伴与朋全无。

我在马蒙的诗中觉出了要宽恕我的意思,提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然后,马蒙走到堂弟阿巴斯及其兄弟艾卜·响哈格以及诸位近臣面前,向他们寻问处理我的方法。

他们一致认为应该斩杀我,但至于怎样处死,却众说不一。

于是,马蒙转向艾哈迈德·本·哈立德说:“艾哈迈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信士们的长官,”艾哈迈德说,“如果你要杀掉他,我想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会赦免他的人了;如果你宽恕他,我想在世上再也找不到会杀掉他的人了。”

听到艾哈迈德的回答,哈里发马蒙开始吟诵道:

手足被杀害,凶手是己人。

举刀报仇恨,其刃伤吾身。

弟兄一时误,宽容应当先。

行善不图报,不义与万谢。

兼明与偏心,斥责莫过头!

可亲可恨者,互为邻相伴。

长生乐常伴,因愁头发白。

红玫朝在枝,被来值辰夕。

谁能无过错,谁是十全人?

如若细观察,大众面浮尘。

我扯下面具,为马蒙的诗而激动不已,然后感激地说:“尊贵的陛下,安拉将永远保佑你!”

我的侄儿道:“没有事了,叔父,我向你保证。”

听到马蒙的话,我流下了热泪。我自知罪责深重,但仁慈的侄儿却宽恕了我,这使我既惭愧又兴奋,惭愧的是,我竟不如一个晚辈通情达理,与他作对;兴奋的是,他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欣喜之余,我随口诵道:

哺育美德者,必须注人心。

第七伊玛目,美德唯首领。

民众提及你,崇拜充满心。

你以仁慈长,善待臣与民。

鬼迷我反你,你仍以我亲;

要说其原因,贪心在作怪。

今得以宽恕,理应斩其首。

皆因这宽恕,异无说情人。

你惜稚与雏,如母一片心。

哈里发马蒙告诉我:“我以安拉发誓,我将赦免你的罪责。叔父,请相信你的侄儿,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全部家产回家去了,你没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即向马蒙表示:“今日我得以赦免皆是侥幸。我愿意为你尽献我的一切,哪怕赤着脚前行,只为还我欠下的债物,假如有一天我忘了你的恩情,我受到的谴责将会比你受到的尊敬还要多。”

听完我说的话,马蒙告诉我说:“我的兄弟都劝我处死你。”

我说:“尽管是这样,你还是用你那宽怀的胸襟包容了我,否定了你所担心的后果。”

“你是我的叔父,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马蒙认真地说,“我不想再自相残杀,仁者要比暴者得人心,所以不需要任何人说情,我就饶恕了你。”

然后他跪拜良久,问我:“你知道我长久跪拜的原因吗?”

“我想,大概是感谢安拉保佑你大功告成。”

“不,你说错了,我是在感激安拉帮助我留下了你。”

然后,我把我逃亡的这段经历讲给马蒙听,我告诉他黑奴、女人给我的帮助,士兵发现了我,最后告诉他是我的女奴背叛了我,否则我是不会落网的。马蒙知道是女奴出卖了我,便立即下令捉拿女奴。

女奴被带到马蒙面前,马蒙问她:“是什么让你出卖了你的主人?”

女奴回答道:“是赏金驱使我这样做的。”

马蒙下令把她投入地牢。

处理完女奴后,又把士兵和他的妻子带了上来,马蒙问士兵为什么抓人,士兵的回答和女奴如出一辙。

“像你这种人适合去放血!”马蒙说。

士兵的妻子则受到了盛情款待,并且被接进宫中。马蒙认为士兵的妻子是一个有智慧又细心的人,应该让她去做一些重要的工作。

最后,马蒙对黑奴理发师说:“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将加倍奖赏你。”

然后,马蒙把那个发现我的士兵的宅院赏赐给了黑奴,并且免去了他奴仆的地位,此外,又给了他许多第纳尔现金,足够他享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