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土耳其]纳瑞姆·希克梅特·智斗恶巨人》鉴赏
[土耳其]纳瑞姆·希克梅特
从前有个妇人,她有个儿子叫凯尔格郎。每天晚上,凯尔格郎都到乡村咖啡馆里听年青人聊天。他发现,要是有谁吹嘘自己如何勇敢,就会有人说:
“你要真自信你什么人都不怕,很了不起,就去找那巨人婆子,把她给治一治。”
凯尔格郎经常听人提起巨人婆子,有一天他寻思: 为什么我不去找巨人婆子,治治她呢?
晚上,他回家来对妈妈说:
“妈,我去找巨人婆子,我要制服她。难道我不够勇敢么?”
可怜的妇人没弄明白,吃惊地看着儿子,心里想: 儿子是不是疯了?
凯尔格郎坚持说:“我要去找巨人婆子!”
母亲为说服儿子,磨破了嘴皮。她不让儿子去干这种荒唐事,但儿子不听母亲的劝告。最后,母亲失去了耐心,大声嚷嚷道:
“去吧,去吧!去找你的死去!大不了我从此看不到你这个孽种!”
母亲说着,就啜泣起来,边哭边给儿子收拾行李。
凯尔格郎吻过母亲的手,走出家门上了路。他一刻不停地走呀,走呀,翻过山梁走进山谷,从冬天走到春天,从春天走到夏天,又从夏天走到秋天。终于,他来到了巨人婆子所在的地方。凯尔格郎登上烟雾升腾的山巅,看见一个女巨人正背靠大山坐着晒太阳。她的乳房很大很大,左乳房甩在右肩上,右乳房抛在左肩上。凯尔格郎轻轻走到她背后,吸起她的奶来。这时巨人婆子说:
“对啰,凯尔格郎,你如不是一来就吸我的奶,做我的乳儿呀,我早就吃了你了。不过,我的儿子很快就来了。你别让他们在这里看见,不然你就没命了。好啦,现在我把你藏起来。”
巨人婆子说着,在凯尔格郎身上拍了拍,小伙子转眼变成了一把扫帚。巨人婆子把扫帚搁到门背后去。
很快,大地瑟瑟抖动起来——她的几个儿子露面了。他们一进屋就不住地用鼻子闻:
“哎,妈,这里有生人肉的气味。”
“生人?你哪儿见到生人,哪来生人的肉味呀?把牙齿好好剔剔,准是人肉塞住你们的牙缝了!”
巨人儿子们折下树枝,剔起牙齿来。母亲生起篝火,火舌舔着咖啡锅。她试探着问儿子们:
“我问你们,要是咱们这儿来了个人的儿子,吃了我的奶汁,他该是你们的什么人呀?”
巨人儿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弟弟。”
“你们还吃他吗?”
“不吃。”
“好,那么这就是你们的弟弟。”巨人婆子说着,走到门背后,拍了拍扫帚,眨眼间,扫帚变成了凯尔格郎。
巨人儿子们谁也没碰凯尔格郎,不过凯尔格郎明白,他们终将要吃掉他的。一旦他们饿了,就会忘记他是他们的弟弟了。凯尔格郎心里琢磨着怎么办。
喝过咖啡,大家都睡了。巨人婆子给儿子们盖上被子,也给凯尔格郎盖上。过了一会儿,她问:“哪个睡了?哪个没睡?”
巨人儿子们打着鼾,呼噜声震得四围的一切都在发颤。没睡的只有凯尔格郎,他轻声回答说:“我没睡着,妈妈。”
“我的儿子,为什么你睡不着?”
“我怎么也睡不着。”凯尔格郎说,“在家里,我要睡不着,我的另一个妈妈就给我吃糖饼和咸饼。吃过饼,我一下就睡着了。”
“喔,你要吃东西呀,凯尔格郎。”巨人婆子嘟哝了一句,可她没有办法,只得去和面,然后把和好的面分成两团,一团做甜饼,一团做咸饼,烙好后让凯尔格郎吃。
凯尔格郎吃饱了,就走到他睡的地方去。过不多一会儿,巨人婆子又问:“哪个睡了,哪个没睡?”
“我没睡着,妈妈。”凯尔格郎说。
“我的儿子,为什么你睡不着?”
“甜饼和咸饼都胀在肚子里。我的另一个妈妈要在我身边,她就让我再吃上只填馅小羊羔。那玩意儿能帮助我消化甜饼和咸饼。”
巨人婆子有些不耐烦了,但总得让凯尔格郎睡着呀,而且她自己也得吃点东西了。于是,她起身去做填馅小羊羔。凯尔格郎狼吞虎咽,很快就把填馅小羊羔吃完了。吃完又回到自己睡的地方去。
过了一会儿,巨人婆子又问:“哪个睡着了?哪个没有睡?”
“我没睡着,妈妈。”凯尔格郎说。
“我的儿子,为什么你还睡不着?你甜饼吃了,咸饼吃了,小羊羔也吃了,你还要什么?”
“就为吃了这些,我睡不着……我吃得太多了,肚子难过极了……让我到外头去拉一拉屎吧……”
“你可不要跑掉,凯尔格郎。”
“我为啥要跑?我干吗干蠢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要一根绳子拴住我。”
巨人婆子用绳子的一头拴住凯尔格郎,另一头提在她自己手里。凯尔格郎走出去,绳子一直拉到厕所门口。他把绳子拴在门上,悄悄地跑了。
巨人婆子等了不多一会儿,大声叫道:“喂,凯尔格郎!”
没有回答,巨人婆子又叫了一声——仍没有响动。她拉了拉绳子,力气用得太大了,把凯尔格郎拴着的那道门拉得咯吱儿咯吱儿直响。她起来一看,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厕所门上。巨人婆子气坏了,发疯似的跑去追凯尔格郎。花园里长着一株树,她连根拔起背在身后。树上有许多鸟窝,鸟儿惊叫起来:“叽叽叽……喳喳喳……”
巨人婆子的铁皮腰带一路响着,与鸟的叫声相呼应:“叮——叮,叮——叮!”像大钟在敲响。
跑啊,跑啊,凯尔格郎疲倦了,回头一望,巨人婆子快追上来了。凯尔格郎央求蹲在路边的青蛙:
“青蛙好妹妹,青蛙好妹妹,快把我藏起来,莫叫巨人婆子看见,要不然,她会抓住我把我吃掉的!”
青蛙把凯尔格郎藏进沼泽地里,自己坐在上面。然而一看见巨人婆子,她吓得差点昏死过去,忙对凯尔格郎说:
“凯尔格郎,快走开,从这里走开。巨人婆子会把我跟你一起吞吃掉的。别给我惹祸了,你走吧!”
凯尔格郎只得没命地跑。跑啊跑啊,碰见一只乌龟。
“乌龟,好乌龟!”他说,“看在上天面上,把我藏起来吧,你别站着呀!”
乌龟把他藏在自己的大乌龟壳下,可一看见巨人婆子,也吓坏了:
“走开,从这里走开,凯尔格郎!巨人婆子会把我同你一起吞掉的。别给我惹祸了,快从这里跑开吧……”
凯尔格郎从乌龟壳下跑出来,跑呀跑呀,忽然碰见了刺猬。刺猬站在路中央,推着石磨的扶手在磨面。两爿磨石相互碾着,唱着欢快的歌:
“切哩凯哩,切叽纳叽……切里凯里,切叽纳叽……”
凯里格郎央求刺猬道:“快把我给藏起来,别让巨人婆子抓住我,要不然,他会把我撕吃了,哎,你别呆着呀!”
刺猬对他说:“你不用怕,我有藏你的地方。”
他把凯尔格郎藏在两爿磨之间,自己又开始推磨。磨爿石又唱起歌来:
“切哩凯哩,切叽纳叽……切哩凯哩,切叽纳叽……”
巨人婆子出现在刺猬面前,她开口说话时,天地都被震得瑟瑟颤动:“把凯尔格郎交给我!我知道,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刺猬做出第一次听到凯尔格郎这个名字似的,摇摇头,又继续磨他的面:“切哩凯哩,切叽纳叽……切哩凯哩,切叽纳叽……”
女巨人转动身子的时候,她的铁皮腰带发出像敲钟一样的响声:“叮——叮!叮——叮!”
巨人婆子知道,跟刺猬用嘴说是没用的,她发怒了,一口把刺猬吞进了肚子。可刺猬在女巨人肚子里哪会安生呢?他用浑身的刺扎巨人婆子的五脏六腑。巨人婆子觉得好痛,只好把刺猬吐出来。于是刺猬又推起了磨:
“切哩凯哩,切叽纳叽……切哩凯里,切叽纳叽……”
巨人婆子恼羞成怒,抓起刺猬又吞进了肚子,可她忍受不了刺痛,只好又把刺猬吐了出来。刺猬坐在路中央,若无其事地推起磨来:“切哩凯哩,切叽纳叽……切哩凯哩,切叽纳叽……”
巨人婆子第三次吞吃了刺猬。然而这回,刺猬用自己的刺刺穿了巨人婆子的心,巨人婆子死了。刺猬钻出来,坐到路中央,照旧推他的磨。
凯尔格郎从他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割取了巨人婆子的两只耳朵,放进衣袋。他谢过了刺猬,就急急地赶回家。他回到村里,第一件事就是到乡村咖啡馆去,他听到年青人依旧在吹嘘自己如何勇敢,如何了不起。一旦有人吹得太离谱,别人就又说:
“你要真自信什么都不怕,很了不起,就去找那巨人婆子,把她给治一治。”
凯尔格郎听了,从衣袋里掏出巨人婆子的耳朵,说:
“你们都坐在咖啡馆里一个劲儿吹嘘自己。可空口说白话是成不了事的,瞧,我找到了巨人婆子,治住了她,干掉了她,这——是她的两只耳朵。”
咖啡馆里的人,全都赞叹地伸出大拇指对凯尔格郎说:“好样儿的!”而且表示,以后再不吹牛了。
凯尔格郎回到家里。日思夜想的母亲见儿子归来,紧紧地抱着儿子,激动得泣不成声,可凯尔格郎寻思:“要说战胜巨人婆子,刺猬帮了我一多半的忙,而我在咖啡馆里吹牛,仿佛这全是我的功劳。要是我敢回到咖啡馆去把真相说出来,这才不折不扣地叫勇敢呢。”
他这样做了。所有的人无不夸赞他的诚实,争相把礼物送给他。凯尔格郎回到家里,母亲又一次哭了,欢喜的眼泪潸然直流。这天,她为儿子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韦苇译)
《智斗恶巨人》源于民间童话,“原材料”故事性就很强,正面意义也明朗。土耳其大诗人希克梅特对它重新加工创作后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一个讲食人妖的故事,其地道的产地是欧洲。土耳其地跨欧、亚二洲,因此,这个故事既有欧洲民间色彩,也有显著的亚洲地域特色。
凯尔格郎是个乡镇小青年。童话开头一段写出了他的性格与众不同,预示着他做的事也将具有非凡的性质。母亲对儿子决心冒险除害的反应的一段描写,则让读者感觉到凯尔格郎这次行动将遭遇非同一般的艰险: 母亲怀疑自己的儿子疯了。当她知道挡不住儿子去同食人的女巨人较量时,她抽泣了。巨人婆子是一个母亲、巨人、食人妖三者的复合体。她的母性使凯尔格郎的机智有用武之地并战而胜之。母性的突出,使这个童话避免了血腥味。后面的故事采用复沓手法,先是凯尔格郎三次“没睡着”,第三次凯尔格郎借机逃出了食人妖的家。凯尔格郎逃出魔掌的过程,又是“三求助”,前两次求助失败,最后一次成功。描写女巨人的三吞刺猬,也是在第三次吞下刺猬时胜负发生了根本逆转: 刺猬在巨人婆子的肚子里刺穿她的心脏。于是,巨人婆子丧命了,最终故事有了圆满的结局。
凯尔格郎回来后说出是刺猬帮了他大忙,为他的形象在勇敢、机智之上,再添更具鲜亮的一笔: 诚实。因为诚实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比勇敢和机智更为重要的,在人格结构上是更具根本意义的。没有这一笔,凯尔格郎的形象就很难真正“可爱”起来。
这篇童话虽然只刻画了一个乡镇小青年的勇敢、机智和诚实,似乎没有脱出民间童话的框子,但是童话有几多成色,最终毕竟是要看主人公的形象是否在引人入胜的故事中生动鲜明起来,它所传递的思想意味是否对孩子具有积极的教益,能否推动读者的精神趋向真善美。而在这一点上,这篇童话无疑是做得很成功的。
(韦苇)